第十章 奮力一搏(3 / 3)

洪欣還是沒說話,謝帆蹲下來,攤開她的手掌,玻璃碎渣嵌在嬌嫩的肌膚內,掌心處已是血肉模糊,李姨帶著哭腔說:“剛才她摔倒了,手紮到地上的玻璃。”

謝帆讓李姨找來醫藥箱,簡單給洪欣包紮好,讓李姨扶她站起來:“走,一起去醫院。”慌亂之下,謝帆並沒注意洪欣下體在淌血,還以為是手心的血跡印在褲子上。下了樓,看到謝帆抱著啼哭不止的小女孩,後麵還跟著受傷的女子和保姆,小嚴麵露驚訝之色,什麼話也沒說,以最快速度將車開到距離最近的北洲第二醫院,到了急診科,他手腳利索地幫忙辦好手續,又回到車邊候命。

醫生看了看洪欣的傷勢,皺著眉頭,狐疑地望向謝帆,“怎麼會紮到這麼多玻璃?臉上的傷又是怎麼回事?”

謝帆知道醫生是懷疑自己家暴,將洪欣打成這樣,這事沒法解釋,忙將剛剛在車上準備好的信封塞到醫生的口袋裏,賠著笑臉說:“大夫,她剛才不小心摔倒,撞到臉,手又按到玻璃上,麻煩您給處理一下。”

信封沉甸甸的,醫生臉色緩和,沒再追問,先給洪欣的臉頰敷上藥,再在手上局部麻醉,仔細幫她將玻璃碴鉗出來,整個過程洪欣如同變成木偶,一聲不吭。謝雨婷哭累了,緊緊依附著謝帆,雙手抓著他的衣服不放,小腦袋埋在謝帆胸前沉沉睡去。謝帆示意李姨到走廊裏,沉聲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剛剛九點多,我剛給雨婷洗完澡,就聽到門鈴響,是洪小姐去開的門,然後四個人衝進來,三個男的見東西就砸,另外一個女的對著洪小姐罵了幾句,抬手就打她耳光,還猛踢她肚子,我嚇壞了,抱著雨婷躲在房裏,那三個男的隻是砸東西,邊砸邊罵,十多分鍾才走,我就馬上打電話給你。”提起剛才的情形,李姨仍驚魂未定,身體瑟瑟發抖。

“他們罵什麼?”謝帆眼中閃耀起怒火,精光亮起。

李姨遲疑著,吞吞吐吐地說:“我聽得不是很清楚,像是罵洪小姐是狐狸精,勾引人老公,還懷了孽種……”

“什麼?”謝帆臉色劇變,衝進治療室和醫生說了兩句,醫生訝異地抬起頭,眼光向洪欣下邊一掃,埋怨說:“那得另外檢查,你們又不是小年輕,怎麼這麼不小心。”

一個小時後,洪欣確認流產,經醫生處理後,已是淩晨時分,醫生建議留院觀察,謝帆看她麻木不語,情緒穩定得可怕,在醫院有什麼異常也好及時處理,便同意了,讓李姨留在醫院陪護,在麻藥作用下,洪欣不久便睡著,謝帆這才和雨欣離開。

回到家樓下,謝帆說:“小嚴,今天辛苦,明天你不用來接我,我先不去公司,車留下來我要用。”

小嚴一口答應,到門外打車離開。抱著女兒上樓,汪文君開門時很驚訝,卻什麼也沒問,謝帆也顧不得解釋,他的手臂近乎麻木,將女兒放在鬆軟的床上,細致輕柔地將她抓著自己衣領的小手掰開,睡夢中的雨婷手一鬆便被驚動,揮舞著小手在空中亂抓,嘴裏嗯嗯嗚嗚地反複說:“爸爸不要離開我。”

謝帆握住她的手,再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在耳邊溫柔地說:“寶貝,老爸在這裏,不用怕。”安慰了好久,迷迷糊糊的小女孩才漸漸止住動作,重新進入夢鄉。

確定她熟睡後,謝帆才走出臥室,疲憊不堪地癱坐在沙發上,汪文君給他倒杯溫水,問:“餓不餓,要吃點夜宵嗎?”

“不餓,沒胃口。”謝帆看看臥室,“你不問出了什麼事?”

“能說的你會告訴我,如果不能說,我問了又有什麼意義。”汪文君說,謝帆搖搖頭,一把將她拉過來擁入懷裏,愛憐地輕歎:“你呀,就是太會為人著想。”

“想做好人力資源,必須學會換位思考,不能設身處地地為公司和員工著想,從兩邊角度尋找出契合點,就沒法設計出合理適用的製度。”汪文君笑著說,“這叫職業素養。”

謝帆在她額頭輕輕一吻,喃喃說:“能得到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我前妻家裏出事,雨婷受到驚嚇,我得留她在這住段時間,等她的情緒平複後,再送到我父母家去。”

“好,需要我做什麼?”

“雖然她見過你,但現在情緒波動,就是要我陪著她,看到你和我生活在一起,我擔心小孩子可能胡思亂想。”謝帆聲音低沉,斟詞酌字地說:“我想和你商量,是不是先回去住,等她好了再過來?”

“好。”汪文君毫不遲疑,“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沒了,隻是我要照顧她們,可能沒那麼多時間陪你,抱歉。”謝帆苦笑著說,“不會怪我吧?”

汪文君輕拍謝帆的臉頰:“你覺得我是那種分分鍾黏著你的小女孩麼?自主獨立方麵,我可從不需要別人擔心。你趕緊把家裏的事處理好,沒有後顧之憂了,才是正事。你前妻沒什麼事吧?”

“她情況不是太好,受點皮外傷,最主要是流產了,受到的精神打擊很大,不知要多久才能緩過來。”謝帆歎著氣。

“流產?”汪文君震驚地仰起頭,“怎麼會這樣?”

謝帆說:“還記得我和你說過,她和市工商銀行行長任孝和在一起麼?任孝和的背景不簡單,老丈人是軍區高官,大舅子在部隊擔任要職,權勢極大,正是靠著老丈人家的關係脈絡,他才能在銀行內一步步走到這位置。雖然他們夫妻分居兩地,但有這樣的背景,去沾惹上他就和背上定時炸彈沒什麼兩樣,一旦被他家人察覺出蛛絲馬跡,勢必難以善了。晚上就是任孝和的老婆帶人去家裏打砸,還將我前妻打得流產。”

汪文君說:“就算是第三者插足,可他們這麼做也太凶殘,你沒打算報警?”

“報警沒用,別說動不了任孝和老婆,家醜不可外揚,我想我前妻也不願意就這事越鬧越大,畢竟是她走錯一步在先,在社會倫理上,她站在道德低窪上,很難獲得別人的同情。”

“你的意思是就這麼算了?”

“我沒想那麼多,隻想幫她們先渡過難關。”謝帆說,“至於想怎麼處理,還得看我前妻的意見,畢竟她才是當事人,我去指手畫腳,不好。”

房間內傳來謝雨婷的哭聲和呼喚爸爸聲,謝帆急忙起身,“我先去陪她睡覺,晚了,你也休息吧。”等他進去後,汪文君若無其事的表情瞬間變得黯淡下來,靠在沙發上,仰望著天花板,若有所思。

雖然知道鄧漢文剛走,自己不在公司露麵不好,很容易給人猜想的空間,但謝帆沒辦法,還是硬著頭皮向喬穩請了幾天假。喬穩並沒細問,很痛快就答應了,謝帆一邊陪女兒,一邊關心前妻。謝雨婷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不再那麼驚恐和慌張,睡覺驚醒的次數越來越少,隻是天真爛漫的童言稚語稀疏不少,很少主動開口說話撒嬌,就是呆呆地看電視,謝帆特意買了一套Wii遊戲機,父女倆一起玩網球,打保齡球,殺怪物,玩樂畢竟是孩子天性,在遊戲的陪伴下,謝雨婷臉上的笑容慢慢多起來,隻是要在那幼小的心靈中抹去那晚深刻的烙印,還需假以時日。

更令謝帆擔心的,是洪欣。雖然她的狀態不再像那晚般木然失神,猶如行屍走肉,但整個人變得沮喪失落,茶飯不思,半天不開口說話,身形日益消瘦,要麼坐在角落邊默默掉眼淚,要麼看著窗外的天空怔怔出神。作為曾經的夫妻,謝帆清楚洪欣的性格,她不是潘依彤,潘依彤有的隻是美貌,以及由美貌帶來的天賦優勢,是脆弱的花瓶,美麗但不堪一擊,而洪欣在社會上打拚多年,是典型的女強人,判斷力和主見性極強,見慣風風雨雨,經曆過家庭的分崩離析,每次跌倒,總能很快站起來,抵抗挫折的能力遠非潘依彤可比,具有越挫越勇的拚勁和狠勁。這次居然傷得如此慘烈,久久緩不過勁來,隻有一種可能,一種謝帆不願意去承認的可能。

洪欣對任孝和是動了真情。不管表麵多麼剛強,情感永遠是女人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任孝和的權勢或許能令洪欣投懷送抱,但絕不會讓洪欣願意懷上他的骨肉。洪欣對要孩子的態度很謹慎,以前每次行房,都要讓謝帆做足保護措施,態度堅決,從不肯貿貿然歡愛。就算懷孕能解釋為意外,可如果不是動了真情,無法想象洪欣這種女強人會一蹶不振。而從她受傷到現在,任孝和不但沒並未出現,也沒通過其他方式問候,這種不聞不問的態度,才能解釋洪欣心如死灰的表現。

在醫院待了兩天,洪欣就出院了,家裏的東西都被砸掉,沒法住人,謝帆怕她觸景傷情,另外租了間小公寓讓她住下,平時有李姨陪著,自己有空就過去探望。這天他剛帶謝雨婷到必勝客吃完午飯,喬穩便打來電話,“下午有沒有時間?來公司一趟,有事商量。”

不是大事急事,喬穩不會專門叫自己回去,謝帆答應下來,費盡口舌和女兒好一番商量,又到購物中心買一套她最喜歡的加菲貓公仔,她才勉強同意下午去爺爺奶奶家,謝帆千叮萬囑,不要把那晚的情況告訴爺爺奶奶,謝雨婷默默點頭。將女兒送走後,謝帆趕到公司,直接來到總裁的辦公室。喬穩問:“家裏的事解決了沒?公司可等著你呢。”

“七七八八了,下星期我能來上班。”謝帆說,“最近實在是有事,不然我不會在這當口休假的。”

“我知道你的分寸把握,肯定有萬不得已的情況拖著,所以我盡量不催,工作嘛,始終是為了家庭,攘外必先安內,大後方不穩,工作起來也沒狀態。”喬穩說,“不過有部分工作要開始啟動,而你是主心骨,不能落下太多。”

“您一聲令下,我隨時待命。”謝帆正色說。

喬穩換個坐姿,將剛泡上的龍井茶遞給謝帆,“第一件事,幾個關鍵的職位空缺,特別是人資總監和總辦主任,近期很多人在盯著這兩個位置,必須盡快定下來,大夥才能安心。”

謝帆點頭稱是,太多人眼紅這兩個香饃饃,方方麵麵的關係和力量正在發功。喬穩新來乍到,立足未穩,第一要務就是在重要崗位上放自己人,壯大實力。隻聽喬穩接著說:“公司情況你比熟悉得多,提個建議吧,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這件事我最近也在考慮,總辦主任我覺得可以考慮行政部經理黃驊,他行政部工作多年,行政工作講究細節,要麵麵俱到,而他的表現證明工作能力不錯,是時候給他換個位置,給予他更全麵的鍛煉。”謝帆說,雖然黃驊的公文能力欠缺,不足以勝任總辦主任,但權衡過後,謝帆還是決定推薦他,不為別的,比起帶過渡色彩的喬穩,謝帆更需要壯大忠於自己的資源,說不準喬穩哪天調走,而他還沒實力和甘霖鬥,那要再上一層樓仍是癡人說夢,必須把握住每一個機會,在喬穩的庇護下迅速成長,日後才能和甘霖掰掰手腕。

但出乎意料的是,喬穩並沒同意,他吹散茶杯口升起的熱氣,慢悠悠地說:“黃驊嘛,是個人選,而我也在考慮一個人,原來的人資總監何士強,你覺得呢?”

謝帆心頭一顫。何士強一直在運作,想擺脫工會主席的職位,重回人資總監寶座,這點全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但謝帆卻從沒想過要把他放到總辦主任的位置上。隻從職級上看,何士強的總監級,醉駕後受處分,隻是調閑職,並沒降級,比總辦主任的經理級要高,他去了就是降級使用。謝帆停了一下,婉轉地說:“他的級別已經比總辦主任高,在沒犯錯誤的情況下,這樣調整是不是和公司的人員體製不太匹配?或者讓他當總助,兼管總辦?”

“不,保持他工會主席的位置不變,兼任總辦主任就可以。”喬穩明顯已經過深思熟慮,胸有成竹地說。

今天喬穩說出來的話,每一句都出乎謝帆意料。雖然沒明文規定,但總辦主任向來是總裁助理兼任,現在讓工會主席來兼任,那總裁助理勢必重新找人,喬穩打算這麼安排,一定留了後招。喬穩看出謝帆的疑惑,從容地揭開謎底,“總裁助理的位置,我準備調采購總監林慶懷擔任。”

謝帆仔細琢磨著,終於將喬穩這番乾坤大挪移的目的弄清。何士強是鄧漢文的死黨,甘霖的死敵,一心想重回管理層,整天上躥下跳,對喬穩來說也麻煩,總辦主任的位子不能說不重要,幹脆讓他去弄,給點甜頭,讓他安靜,趁勢拉攏,向鄧漢文原先的人馬示好。這是第一環。最關鍵的是第二環,總辦給了工會主席兼任,總裁助理就是個花架子,把甘霖的死黨林慶懷平調過去,空出的采購總監可是含金量十足,掌握著領海集團最大的資金出口,甘霖控製不了采購,等同於斷其一臂。而第三環是調虎離山,采購總監換人,如果想調查以前的采購貓膩,那阻力和壓力將減輕不少,喬穩的目光,隻怕還緊緊盯著上次的設備采購,這才是對甘霖的致命殺手鐧。

喬穩出招,並不是橫衝猛打,鋒芒畢露,恨不得一招將對手置於死地,而是在不經意的調整中,綿裏藏針,一步步瓦解對手實力,此消彼長,最終令對方無力反抗,隻能眼睜睜看著敗局來臨。不愧是政壇高手的玩法,表麵上和風細雨,骨子裏狂風巨浪,謝帆心悅誠服,“那我們要尋找的人選,就是采購和人事總監,兩個班子成員。”

“采購總監,我已有人選,正在聯係中,你把精力放在人資總監上,人是企業之本,這個位置,不能有閃失。”喬穩說。

謝帆腦海中閃過一個人,不過他沒說,這個人最合適,可又最敏感,是不是找她來,謝帆還在猶豫中,下不了決心。喬穩的手指敲著沙發扶手,說:“黃驊嘛,既然是個人才,又在行政部做久了,那就看哪有合適的職位就給他調整,你去安排就好。”

隻要能動,那對黃驊就是個交代,謝帆明白這是喬穩的安撫,也是一種態度,表明還是支持自己。談完這話題,喬穩緊接著說第二件事,“法國波維爾集團,他們下星期會有高層來北洲市,到時我們兩人和他們見個麵,聊一聊。”

波維爾業內大名鼎鼎,是全球排名第三的食品廠商,僅次於兩樂,世界五百強之一,歐洲飲料市場一哥,實力雄厚。但他們在中國市場沒抓住機遇,起步太晚,市場份額連國產大品牌都不如,被領海甩在身後,近幾年雖奮起直追,市場活動一個接著一個,耗費巨資讚助了不少大型活動,但見效甚微,反倒連續兩年落得巨額虧損。無事不登三寶殿,他們突然來北洲,難道是……

想到這,謝帆驚疑不定,試探說:“那我需要準備什麼資料?”

“不用,就是先談談。”喬穩喝口茶,淡淡地吐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他們有意向領海集團注資,我在國資委時,他們就來聯係過,但隻是意向,隻要有利於領海集團的發展機會,我們就要把握住,和他們談談看,大方向能達成一致,才有談細節的必要。這事關係重大,暫時集團內除了我們兩人,不要再讓第三人知曉。”

和波維爾合資?這事要傳出去,領海集團非沸騰開不可。謝帆握著茶杯,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度,一個變數無窮的漩渦仿佛在心裏炸開,盤旋滾動,這社會不變的,就是永遠在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