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博古通今的老人曾告訴過我,改變世界的人有兩種,一種是白癡,一種是天才。天使之規範乃非棋手之規範,走出迷局的唯一方法是無視它的路線,自行規範走向,絕對不能按它提示的路線走下去。我不能像走政治路線那麼堅決,政治就是明目張膽光天化日之下的強奸,我討厭政治,像他們那樣堅決地走,遛了一圈最終還是回到起點歎息(因為地球是圓的,走得越堅決走得越快,回到起點的時間就越短)。博爾赫斯筆下的世界是一座迷宮,如果世界真是那樣的話我就徹底完蛋了,蛋殼都不會留下一丁點兒……

我要做一個天才的傻瓜……

我又在亂想了,不知道趕自己的路。再回到當初的位置簡直是妄想,我又渴又累,隨時都有栽倒在路上的可能,我乜斜著眼,無精打采地張望,天底下除了繚亂的道路什麼都沒有,隻有我自己,孤零零一個人被扔到這個地球上,進退維穀,我很傷心。

一不小心我摔了個馬趴,戳了一鼻子灰,爬起來就撞翻了一隻盤子,菜灑了一地,盤子也破成了幾塊。

“你可是那位記者?”

一個姑娘站在我的麵前,她另一隻手裏掂著兩隻碗和四支筷子。我退了一步,保持警戒,搶先逼問:“你想幹啥?”此時對我來說生命安全至關重要,我認真地觀察她,沒發現什麼異樣情況,她穿一件漂亮的裙子,一看就不可能藏手槍、匕首這些凶器,我放鬆了警戒。

“我賠你!”看著碎在地上的盤子,我有點不好意思。

“先生!”姑娘微微地一笑,“你是一個不夠大方的男人,內向!來南方不久吧?”

“我來很久了,你關心這個?”

“隨便問問,”姑娘說,“我們這裏有你文章裏寫到的那種速度很快的車子。”我大驚,沒想到我偶然的假設輕而易舉地變成了事實,這不可能。她笑盈盈地走到我的麵前,她是個可愛的姑娘,憑印象我就相信她於我無害,我樂於與這樣的女孩交談。

“小姐,你喜歡娛樂嗎?”我隨便瞎扯。

“喜歡!”

“跟我一起去城裏玩吧,唱歌、跳舞,還可以逛公園,看電影……”我有普通城裏人的優越感。

“我們這裏有娛樂的地方,空氣好,所以不想去你們城裏玩,”女孩笑了,露出一對潔白的小虎牙,她揚了揚臉,“就是這些車,你可以試一試。”我們身邊“呼”地晃過一輛“車”,竟然有這樣的車:它的長約莫跟一個男人的身高相等,寬同一個女人的腰圍差不多,輪子卻顯得有點大,而且出奇地厚,車身看起來很不規則,像一條小船,不,像飛機,不,像花轎,不,不,不……到底像什麼啊?我迷惑:這玩意兒,她要我——是不是請君入甕?想治我,沒門!別以為我是傻子。

她一臉的真誠,又不像。

“這是一種特殊的交通工具,也可以作為休閑、健身、娛樂、磨煉意誌的運動,速度比你想象的還要快,每小時可達444千米……它就是響泉車!”

“黃泉車?”

“對!它的聲音不像普通汽車那樣‘嗚嗚’的,噪得人心煩,啟動後它會‘泠泠’作響,像泉水從岩罅裏瀉出的泉水,很動聽,僅聲音就會讓你陶醉……”

“王婆賣瓜可不行!”我沒有覺得我的語言有所不當。

“駕駛者可體會到來自身體上、視覺上的極度快樂和刺激……”她並不在乎我的出言不遜。

“駕駛這種車會不會有脫胎換骨的感覺?會不會飄飄欲仙,超脫生死?會不會感到時光倒流,比如從五十歲倒流回二十五歲,就是說讓人變年輕——速度能讓時光倒流,科學家說的。”

“先生,你喝多了!”女孩一如既往地微笑著。

“我沒有喝多!”根本沒喝,我滴酒不沾。不過我迷信科學,五六歲的時候我就知道一隻手拿一塊大石子,另一隻手拿一塊小石子,從小木樓的走廊上同時放手向樓下丟,問在下麵洗衣服的媽媽它們是不是同時著地的。

這時,很多輛同樣的車從我們麵前駛過,我看見了她,就是舞廳裏那個一臉憂傷的女孩,她坐在車上似乎很愉快,還衝著我使勁地笑了笑。我決定上車,我不怕它帶我到一個我全然陌生的地方去,我不怕……在姑娘的幫助下我順利地上了車,腳踏油門,手握方向盤,伴隨著一聲清越的泉響便躥了出去。

我沒有在迷途迷失方向,坐在這樣的車上,完全清醒了。

我要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去追尋夢中的女孩。現在,我不會讓她失望,我容光煥發,駕駛這樣的車的確很爽,我要盡快找到她,她乞求過我快去救她,盡管是在夢中……

許多年之後,南方留下這樣一個傳說:一個試圖忘掉煩惱忘掉世界的男子,在南方這座熱鬧的城市經曆了一場驚天動地的變革之後,終於撕掉了他蒼老的麵皮,與一個同樣向往自然的清麗女子,一起駕著響泉車,穿過城市,越過沼澤,掠過夢境,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闖進了大山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