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費盡心機想要忘掉的事情,真的就可以不再想起了嗎?
很多年前,當她還是一個偽文藝小青年的時候,時常揪著那個人“拜讀”她最新出爐的大作。堂堂C大金融係才子的他,苦不堪言之餘,實則是心甘如怡的。有一回偶爾翻閱到一篇她登在校刊上的小說,還誇過那個題記——回憶是倒在掌心的水,攤開或是握緊,最終都會從指縫間,一點一滴,流淌幹淨。
嗬。那個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紀。
這些年,她時常會想起題記裏的那句話。若真如此,該是多好。可是,屬於他和她之間的回憶,固執冥頑,竟生生烙成了手心的掌紋。每每觸及,便教她鈍痛不已。
關於他的消息,一開始是她有意避及,再然後,竟真再不可聞了。也是,她離開得也實在夠久也夠遠的了。
四年了。她沒有想過會再回到這座城市。流浪是一種大境界,不論是關於腳的還是關於心的。她沒有這樣的境界。她隻是,必須,將自己放逐得足夠遠。
昨天今天似乎在同個瞬間交替上映。顧子瑜置身於熟悉的王府井,人群熙來攘往,她隻是一片茫然。突然明白,有些事情大概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沒有時間緬懷往事,甚至沒有多餘的時間適應久違的京城。一回國,顧子瑜便成了一隻上緊了發條的兔子。來不及調整時差,簡單整理完複式公寓,添置些必要的生活用品,第二天,她便去銀億集團報到。出租車停在泛著銀光的豪華大廈前,顧子瑜聽見包包裏的手機奏出《一步之遙》的旋律,於是一手付錢,習慣性地算上小費,一手接起電話。“師兄,我就在樓下了。給我五分鍾。”
電梯停在23樓,顧子瑜抬起頭,不無意外地看見等在門口作紳士狀的蔣慎言。後者一見顧子瑜,不由分說上前來了個大擁抱。“美人,你可來了!”
這套動作由他風流倜儻的蔣公子做來絲毫不矯情,奈何這份熱情實屬顧子瑜生命中無法承受之重。無奈地撇過頭避開麵前無數雌性動物殺人的眼刀,顧子瑜微微使了點力掙脫蔣慎言的擁抱。“師兄,這可不是在美國了!”
這段小插曲之後被渲染到紛紛揚揚,整個銀億上下自清潔大媽到高層董事,無人不知新任的市場部高級專員顧子瑜是靠著小公子關係的空降兵。據說還與小公子關係曖昧,交往數年。對於這些,顧子瑜一概不予解釋。別人問起,總是清清淡淡的一句“我們不過是校友”便打發了。
半月有餘,由於市場部位於18樓,除卻每周例會,其他時間顧子瑜幾乎遇不見蔣公子,當然,其中不乏她的刻意避嫌。漸漸,關於二人之間的緋聞也便銷聲匿跡了。這世上永遠不乏新鮮熱鬧之事,誰會日複一日關注一個人,尤其還是一個刻意保持低調甚至冷清的人。
說顧子瑜與蔣公子是校友,倒也確有其事。二人相識於加州,還是由宋哲修介紹方知二人乃係UCLA校友。宋哲修與蔣公子自小相識,宋蔣兩家又淵源匪淺,故此兩人三歲便鐵在一起,幼兒班至大學一路同學同校。直至MBA,宋哲修考入麻省理工,而蔣慎言則進了陽光沙灘作伴的UCLA。
然,顧子瑜直至與宋哲修婚禮當日方才初次見到身為伴郎的蔣公子。她是怎麼也忘不掉當時英俊瀟灑的蔣公子殺氣騰騰趕到教堂,不由分說揪起宋哲修劈裏啪啦一陣大罵,言辭鑿鑿指責宋某人見色忘義,結婚這麼大的事竟將他這最鐵的哥們兒瞞至最後一天,怎一個卑鄙無恥了得!然而,瞥了一眼顧子瑜之後,又迅速恢複了翩翩貴公子氣質,親切到近乎諂媚地握著顧子瑜的手大呼“美人嫂子”。
都是四年多以前的事了,不知為何今日顧子瑜會沉浸其中。直至《一步之遙》的旋律響起,她才打住思緒,匆忙按下接聽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