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荔枝情為博妃子笑 與狼舞認子安祿山(3 / 3)

“就是給大塊頭的安祿山洗三朝呀!”

“給安祿山?”

“是呀,是給安祿山,陛下。”

“啊……哈哈,哈哈哈哈……這個主意好,這個主意好……”老皇帝捧腹大笑,笑得前俯後仰,笑得憋不過氣來,眼淚都笑出來了。大太監高力士一怕皇帝笑扭了腰,二怕皇帝笑憋了氣,三怕皇帝笑過去再也醒不來了。連忙兩手扶著老皇帝,給他捶背鬆腰道:

“皇上,陛下,您不能這樣笑……”

“啊嗬嗬……”皇帝陛下卻兀自彎腰曲背笑下去,“為何不能笑!朕好久沒這麼痛痛快快笑過了。力士,力士,快快擺駕去金花落,朕倒要看看,娘娘是怎麼給安祿山洗三朝的了。他那大肚子,大塊頭,活像個彌勒佛,還洗三朝,哈哈,三朝……”

唐玄宗來到金花落宮中時,遠遠就聽見楊貴妃、韓國夫人、虢國夫人、秦國夫人幾姊妹吃吃吃的一片狂笑聲。宮女、太監的哄笑不敢太放肆,那種壓抑著,死憋著的笑聲,暴發出來更有誘惑力,感染力,揉搓力,直把你的腸肚心肺都揉得搓得仿佛要從腔子裏蹦出來,同拍手跺腳的那股傻勁兒一起笑了。

未進大殿,老皇帝就被這夥別出心裁的臭娘們肆無忌憚的尋歡作樂逗樂了,逗開心了。及至嘿嘿笑著走進殿去,眼前的景象開始令他大吃一驚,接著又皺眉鎖目,最後“噴”地一個哈哈驚天動地噴射出來,原有的尷尬,又全都煙消雲散了。

你道大殿上在幹什麼?原來真的在給大胖子洗三朝。

殿中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個大金盆,足有外間殺豬宰牛泡毛用的那種巨型木盆那麼大。金盆裏盛滿水,旁邊一席波斯地毯上,安祿山被四個臭娘們興高采烈地一件件脫去袍服,內衣,最後僅剩下胯下一條繃得緊緊的小內褲。於是安祿山那一堆可愛的胖乎乎白囊囊的肥肉,便暴露無遺呈現在這四個幹娘、幹姨娘的眼前。

也許宮中這些女人,從未見過胡人男子壯碩的身軀,能惹起女人無限想象的一身野獸般的胸毛,那粗壯的骨骼,散發出雄性偉力的一股股腱肉,都使這些臭娘們感到好奇而又新鮮。大概這是她們異想天開要為安祿山洗三朝的原始衝動和目的。這也許是潛藏在皇宮所有妃嬪內心深處的原始情欲的自然流露。這就是老皇帝李隆基驟然一見感到心中不快,皺眉鎖目的原因。

但是,那個胡孩兒安祿山所表現出來的愚蠢,天真,頑皮,令所有見到的人都要為之噴飯。那體壯如牛的家夥,在這夥女人手中,卻馴服得恍如一個出生才三天的嬰兒。他那長滿一臉絡腮胡的大圓臉,胖嘟嘟地傻笑著。那笑也許是裝出來的,但笑得確乎像嬰兒一般純潔無瑕,燦爛而不失天真。

他被放進金燦燦的大澡盆以後,聽憑幹娘、幹姨娘的纖纖玉手在他的臉上,胸脯上,大肚皮上,甚至大腿內側撫摸,揉搓。他癢兮兮的隻是弱智孩童般地大笑,傻笑,他絕不反抗,生氣。這就使得老皇帝望著這個傻裏吧嘰“玩物”般的幹兒子,頓時眉開眼笑,他也興致勃勃參預到快活的惡作劇中來了。

他雙手撐腰,弓著背俯到澡盆邊,瞅著安祿山問:

“幹兒啊,你多大了?”

安祿山像嬰兒般哇啦哇啦,表示沒學會說話,伸著三個胖乎乎的指頭,朝幹爸爸皇帝晃了晃。

“幹兒三歲了?”

搖頭。

“三個月了?”

安祿山還是搖頭。楊貴妃和她的姐姐自從看到皇帝來了,有了一些收斂。這時貴妃一本正經地道:

“陛下忘了,今天是給祿兒洗三朝,他哪有三歲,三個月,他還隻出生三天嘛!”

“是,是……祿兒……三,三……三天……”安祿山滑稽可笑地晃著三個指頭,像嬰兒呀呀學語地嗲聲嗲氣道。

安祿山有一種本能的表演天才,他那呀呀學語地嗲聲嗲氣的神態,忽地又引得臭娘們一陣哄堂大笑。

老皇帝也就附著竿子往上爬地說:

“祿兒,剛洗三朝,怎麼就會說話了?”

虢國夫人是最喜歡鬧的一個,她代替著回答道:

“祿兒聰明,是個天才……所以他很快學會說話了。”

“祿兒聰明,聰明……是個天才,天才……”安祿山學著大姨娘的口氣,重複地說著,又一次逗得皇帝老子笑彎了腰。

楊貴妃覺得笑鬧夠了,在安祿山胖得不能再胖的圓圓實實的屁股上拍了一拍,笑說道:

“祿兒長大了,快快起來,讓姨娘給你穿好衣服。”

於是三個好色的臭姨娘,七手八腳將安祿山從金盆裏扶了起來,拿毛巾給他擦去一身水漬,邊擦邊說:

“乖乖,聽話,站好。”

虢國夫人給他擦胯襠的水時,順便把他那粗長碩大的“雞雞”摸了一把,以滿足她淫蕩的好奇心。

三姨娘給大塊頭幹兒子把衣服穿整齊了,這衣服不穿不要緊,一穿反惹得人笑。原來給他穿上的,是用錦緞特製的娃娃衣,短袖短腿大褲襠,褲襠前麵還像三歲娃娃般開著衩。整個看去,這個現在統領著範陽、平盧節度使和河北道采訪處置使的胡人大將軍,捏像一個放大了十數倍的大娃娃。

大殿上宮女、太監們收拾完了,瞬間長成了四五歲穿開襠褲的大娃娃安祿山,這才一本正經給老皇帝、楊貴妃這對幹爹、幹媽、幹姨媽一一下跪,請安。那頑皮稚氣的神態,與孩童無異。

端坐在大殿上的老皇帝,也就一本正經地宣諭道:

“力士,宣諭內府太府卿,賜貴妃洗兒金盆錢一千緡,賞賜祿兒洗三朝錢、一歲、兩歲、三歲、四歲、五歲總計壓歲錢五百緡。另賜禦酒一壇,禦饌五十盤。”

“遵命,奴才即去傳旨。”高力士應諾一聲退下。

安祿山對皇帝老兒的賞賜並不在意,他現在身兼兩府一道的軍政高官,不愁沒錢花,他對自己的出色表演倒是極為滿意。洗過三朝,就要吃三朝酒了,老皇帝和楊家四姊妹領著這個大娃娃,來到金花落宮中的醉仙樓,那裏早擺了一席盛饌,有山珍海味,有百年陳窖的禦酒。開席以後,大娃娃安祿山執樽提壺給幹爹幹媽幹姨們敬酒,他自己這時倒不像娃娃了,敞開肚皮,咕嚕咕嚕灌了一壇酒。他借著酒勁,學老萊子娛親,跳起了胡舞,唱起了胡歌:

白日登山望烽火,

黃昏飲馬傍交河。

行人刁鬥風沙暗,

公主琵琶幽怨多。

野雲萬裏無城廊,

雨雪紛紛連大漠。

胡雁哀鳴夜夜飛,

胡兒眼淚雙雙落。

聞道玉門猶被遮,

應將性命逐輕車。

年年戰骨埋荒外,

空見蒲桃入漢家。

安祿山十分賣勁地歌著,舞著,但是老皇帝李隆基聽著聽著搭拉下臉來。他知道安祿山唱的是當代詩人李頎的《古從軍行》詩,李頎是開元二十三年的進士,做過新鄉縣尉的小官。不知什麼原因久未升遷,他就辭官回巴蜀老家去了,和王維、王昌齡、高適等詩人交往唱和。這首《古從軍行》,諷剌帝王的好大喜功,窮兵黷武,視蒼生如草芥,他曾讀到過這首詩,心中不悅,因為他不是詩人指責的那種窮兵黷武的皇帝,他是太平天子。

沒喝過多少墨水的大老粗胡人,當然不懂這首詩的內涵,他也沒有注意到皇帝陛下感情的變化。娘娘幾姐妹一股勁兒地叫好,他還滿以為自己又是表演成功呢。他當即向老皇帝幹爸請旨,求兼任河東節度使,老幹爸竟慷慨地答應了。

二月,皇帝下敕,令河東節度使韓休瑉為左羽林將軍,把河東節度使的重職輕輕鬆鬆交給了安祿山。

經過那次“洗三朝”的鬧劇以後,安祿山與楊貴妃、三夫人之間的關係,進一步拉近了。這個大胖子憨大頭出入禁宮,再也無所禁忌。進出韓國夫人、虢國夫人、秦國夫人府第,也如自己的家門一樣。他經常陪貴妃、三夫人進膳,對飲,或通宵不出留宿宮中,於是有不少醜聞流布出去,老皇帝對安祿山仍然不疑。

其實,安祿山本人並無心讓老皇帝戴綠帽子,他裝瘋賣傻,三十多歲的大男人,給二十多歲的楊貴妃做幹兒子,不是為了滿足他做皇帝夢的勃勃野心,他會這樣幹嗎?他文化不高,但通六國番語,頭腦極為聰明,滿肚子陰謀詭計,他決不會因小失大。

問題是老皇帝真的老了,性功能明顯衰退,而二十多歲的楊貴妃正是青春煥發,情欲勃勃的年華。富足奢華的生活,拍馬屁的佞臣奸小經常給她進獻春藥,她服用以後自然更是火上加油,如火如荼,老皇帝哪裏能滿足於萬一。於是,在她的三個先後試用過安祿山那碩大無朋的“胡器”的姐姐教唆,慫恿下,有天晚上幹兒子留宿宮中,她在金花落的芙蓉花廳與他對飲,試探性地用言語挑逗道:

“祿山,你看娘娘長得怎麼樣?”

“幹兒我……”安祿山突然心裏一愣,雖然喝了幾杯酒,但他仍很清醒,平常楊貴妃這騷娘們怎是叫他“祿兒”“祿兒”的,現在她改稱“祿山”,他知道“幹娘”跟那三個騷貨姐姐沒有兩樣。他可以放心大膽地捅那三個騷女人,但他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動幹娘――她是皇帝的老婆,弄不好立即砍頭,他可沒那麼傻,“幹娘,您很美,長得就像天上下凡的仙女一樣,比仙女還漂亮。”

楊貴妃示意讓侍女們退下,她把坐椅往安祿山這邊移了移,朝幹兒子丟了個媚眼,把手搭在安祿山圓渾的肩上,莞爾笑說:

“你這個大男人,也長得滿魁偉滿可愛的……”

“娘娘,幹兒是個胡人。”他自我保護地朝後避了避。

“胡兒……”楊貴妃也醉了,借酒放瘋地移了過來,索性把她纖弱綿軟的身子靠在大塊頭身上,“胡人那東西一定不一般。”

“哪東西?”他故意裝傻。

“就是,就是……”她端起大酒壺,朝他那卷曲的大胡髭叢中血紅的大嘴巴灌酒。那黑胡髭使她產生聯想,想到那非比一般的雄器,弄得她欲火中燒,忍耐不住,隻想早點灌醉他,拖他上床,“就是你那把大酒壺,一定很大,很長……”

“不,不……”他咕嚕咕嚕灌著酒,迸出含混不清的字。

“不什麼?不長?”

“不知道。“

“不知道?”她浪笑起來,像個淫婦,“她們說你那東西有一尺二寸長,是不是,拿出來讓娘娘看看。”

她放下酒壺,要去抓另一把酒壺。

“不,您是幹娘……”他彎下身子,護著那勃然怒舉高昂著頭的家夥。那家夥被“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的天姿國色的女人弄惱怒了,隻覺得渾身熱血沸騰,像著了火一般。他克製著自己的情欲和衝動,堅守著那塊方寸之地。

“看看嘛,三朝都洗了,還怕老娘看?”

她伸手一探,像探到比皇帝的寶座、金錢、權力、皇宮更寶貴,更讓她激動,不能自己的東西。她還是個二十多歲的女人,而老皇帝那東西像秋天的茄子,軟軟地萎縮了,每次把她的欲望之火燃燒起來,那茄子完全蔫了。她因為不能得到想得到的東西,而像受著酷刑,砍了頭斬了四肢,燃燒的血液流了出來,立即冰凍了。她成了一具僵屍,活著的行屍走獸。她多麼希望得到真正的男人,得到痛快一時,哪怕是短短幾秒鍾的痛快,她就是去死,也值得了。

“幹娘,貴妃,娘老子,不行……”

“有什麼行不行的?你跟大姨、二姨、三姨都敢……跟娘娘就不敢了……來吧,來吧,我要你……”

“你是我的幹娘娘呀!”

“我比你還小十多歲,怕什麼幹娘不幹娘的……”

“可是,皇帝要知道了――”

“他老了,要死了。玉環跟你走……”

“不行,他是皇帝!”

“你就不能做皇帝嗎?你現在是三鎮節度使,手握重兵……”按楊貴妃此時此刻心中那股無法壓抑,也壓抑不了的欲火,隻要能跟她心目中天神一般英武雄壯的幹兒子有一時的盡興,快活,就是要她用鴆毒去毒死老皇帝她也會幹。

“那,那你真想來?”

“想!”

“你那嬌小無力的天生麗質,能經得起胡人的長驅直入,動地搗天的一夜瘋狂嗎?”

“能……能……”她歇斯底裏地喃喃說,“做夢都想這樣,想你的大肚皮,想你的大塊頭,想你的……都把我想瘋了。隻為想你公牛、公驢般雄壯的肉體,才想出為你洗三朝的主意……我的心肝,寶貝,你還不懂娘娘的心意嗎?”

“我的乖乖!”安祿山至此一切防禦工事全潰塌了,他像一頭發了情的公牛,一把將楊貴妃抱了起來,像抱著一捆軟綿綿的棉條,一根就要融化的蠟燭,他朝她美若天仙的臉上,胸脯上,大腿上亂吻亂啃。他一手托著這個傾國傾城的天下第一美人,騰出另一隻手三下五除二脫盡她身上的蟬衣薄紗。他根本用不著把她放到床上去,因為他的大肚皮就是她最柔軟的大床,他那三百斤的大塊頭肉體,就是她夢中汪洋恣肆的大海,可以在其中衝浪蛙泳,仰泳,蝶泳,自由泳的欲河。有了那根高高的桅杆,她可以在那上麵攀爬,打滾,俯衝,低仰,她可以上天入地得到她一生中從未得到過的剌激,快活。她像個弄潮兒,享受狂風巨浪的衝擊,一次又一次衝上波峰的頂點,一次又一次墜入欲死不能欲活不得的波穀。他粗魯,他強暴,他像一頭發瘋的野獸,像頭公牛。她要的就是這一切,什麼老皇帝的山盟海誓,什麼老皇帝的情愛纏綿,什麼老皇帝的“三千寵愛在一身”,統統都見鬼去吧!

驪宮高處入青雲,

仙樂風飄處處聞。

緩歌慢慢凝絲竹,

盡日君王看不足。

見鬼去吧!見鬼去吧……世間的一切皇帝、宰相、高官,統統見鬼去吧!女人為了生存,可以一時委身與你,但權力、金錢、高位不可能真正俘擄女人的心。女人無力反抗貌似強大的置身權力頂峰的男人,但可以讓你戴綠帽子,當王八烏龜,你還不能自拔,不得自覺。你還在那兒愛得死去活來,自作多情。高唱什麼:

七月七日長生殿,

夜半無人私語時:

“在天願作比翼鳥,

在地願為連理枝。”

天長地久有時盡,

此恨綿綿無絕期。

哈哈,那都是騙人的鬼話。我楊貴妃,楊玉環可沒有那麼蠢,進宮為老皇帝做貴妃僅僅是為了得到我想得到的,現在一切都得到了,死去的父親母親封了王公、郡主,三個姐姐、三個兄弟都封了高官,有了爵位,成了長安首富,連帶楊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都雞犬升天,我楊玉環還要什麼呢?要一個真真實實的男人,像安祿山這種雄器萬丈頂天立地的男人,而且是胡男人。這就夠了,夠了!

老皇帝李隆基到了晚年,犯了錯誤,他荒廢了朝政,疏忽了江山社稷,怠慢了本該管理的國家大事,滿以為得到了他想得到的愛情,墜入了萬劫不複的黃昏戀。

他不知道,楊貴妃給他釀造的一杯苦酒,正等著他去慢慢地喝,將喝去他剩下的可悲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