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織冤案朝野大恐怖 受死臣法場咒淫婦(3 / 3)

她沒有做錯,她深知自己的做法很對。

則天四年(垂拱三年)三月,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劉禕之,在閑遐飲酒時,無意中對中書舍人賈大隱道:

“太後既廢昏王再立明君(指睿宗旦),何必再臨朝稱製!倒不如返政於皇帝,以安天下之心。”

賈大隱聽了惴惴不安,當然不敢附和。過後仍不自安,不得已用密告投書銅匭。武則天看了大怒,對左右說:

“劉禕之是朕擢拔起來的,官至宰相,權重位隆,還要怎麼樣,他竟敢叛朕。”

於是命來俊臣去搜羅劉禕之的罪責,誣劉禕之收受歸州都督孫萬榮賄金,又誣與許敬宗守寡之妾有交媾之嫌。有了罪證,武則天命肅州剌史王本立鞠審,王本立攜敕來到劉禕之府第,出示太後敕令。劉禕之看了一眼,不屑地道:

“未經中書、門下各省司官合署,何名為敕令?”

王本立一個剌史,對付不了堂堂一宰相,隻得如實向太後繳旨。武則天聽後大怒,令將劉禕之收監,不幾日便令賜死。

堂堂宰相下獄,軟禁東宮的睿宗聽了,向母後上疏為劉禕之申述開脫,請母後恕其不死。親友聽到皇帝為他說話的消息,竊以為有寬恕之望,紛紛上門祝賀。

劉禕之清醒地說:

“這隻能加速我的死亡了。”

果然,太後賜死的敕令下來了。劉禕之臨死前,沐浴,神色自若,在書房裏草擬了一篇辭謝表,立成數紙。門下侍郎郭翰、太子文學周思均看後,均讚歎劉禕之其文。

無處不在的間諜將這個情況報告太後,武則天立即將門下侍郎郭翰貶為巫州司馬,周思均出為播州司倉。

是年九月,虢州人楊初成,詐稱郎將,在都市裏到處張貼告示招募丁勇,聲言要去房州迎廬陵王返還京都,恢複中宗帝位。這次小小的複辟計劃很快暴露,楊初成伏誅。

鎮壓徐敬業的李孝逸,因功勞卓著,引起武承嗣的妒忌,他向銅匭中投一密告,說:

“李孝逸的名字中有‘兔’,兔,月中之物,當有天分。”

這真是莫名其妙的告密,武則天竟準了這樣的告密,假惺惺地說李孝逸還是有功的,處以減死除名,流放儋州。不久,這位鎮壓唐室忠臣的幫凶,不明不白死在流放地。

這時,唐室的王公貴戚,高宗的幾十個封王叔伯兄弟,還是不聲不響,默不作聲,他們在暗中觀察武太後的所作所為。在武則天豢養的來俊臣、索元禮、周興一夥打手冤獄繁興之時,他們的沉默也是無可奈何的了。

避害猶之不及,惟圖自保。

武則天一麵依計堅定不移地行事,要達到她預定的目的;一麵繼續與淫僧薛懷義發泄她的肉欲。她知道現在誰也不敢對她的“後宮”說三道四的了。

可是,她的醜事穢行卻又一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鬧得滿城風雨,她把老臉丟盡了。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太子少保郝處俊在高宗朝是忠於唐室的一大忠臣。武後毒死太子弘,又趕走太子賢之後,皇帝怒極之下要滅唐,把皇位甩給那個狠毒的女人,是郝處俊勸阻了皇帝;高宗駕崩,廢立中宗哲和睿宗旦,郝處俊都始終站在李唐王室一邊。自此武則天冷淡了這位老臣相。郝處俊的孫子郝象賢,又做了太子通事舍人。大劊子手周興是武則天腹內的蛔蟲,他知道太後對郝處俊心懷不滿,便著人羅織郝象賢謀反的罪名,武則天命周興鞠審。周興利用他那一套“羅織經”,不僅要定郝象賢一人的謀反罪,還要罪及全族。

郝象賢的家人一齊來到朝堂,向監察禦史任玄殖喊冤。任玄殖經過認真複審,認為郝象賢並無謀反的證據,複奏太後。武則天可不管有證據沒有證據,她要殺郝象賢僅僅是為報他祖父“不識抬舉”之仇,隨即敕令免任玄殖之官,貶為庶人回鄉。處郝象賢斬首示眾。

郝象賢斬首示眾之時,押解到長街上,他不是默默等死,卻暴跳如雷,從圍觀的路人手中搶過一根棍棒,擊倒獄卒,掙脫縛索。他瞪著一雙血眼,舞得棍棒如車輪般飛轉,唬得負責押解的兵卒不敢近身。這時,他站在圍觀的人山人海之中,痛快淋漓地放口大罵起來:

“父老鄉親們!我郝象賢今天被處死,都是因為竊國淫宮的老巫婆武則天!武則天是個什麼貨色?她是太宗的小妾,又耍陰謀詭計做了高宗皇帝的老婆。高宗駕崩前,她連續害死了王皇後、肖淑妃、她姐姐韓國夫人、姨侄女魏國夫人,害死了太子忠、太子弘,廢掉了賢明的太子賢。高宗走了,她又廢了中宗皇帝,將睿宗皇帝軟禁宮中。她竊國弄權還不算,還在宮內養了個淫僧薛懷義!薛懷義是什麼東西?洛陽街上一個流氓無賴!原名馮小寶,隻因他的雞巴又粗又長,武則天這個老淫婦就把他當作寶貝,天天跟他上床。還有她的親生女太平公主和義女千金公主,母女三人同奸一個臭淫僧。馮小寶為何改名薛懷義?因為太平公主的丈夫薛紹死了,太平公主把這個淫僧當丈夫,所以取名薛懷義……一個老蕩婦……一個小婊子……”

在大街上,在行刑場,能夠容忍一個死刑犯發表如此憤怒的長篇演說,也真是怪事。這說明人心生怒,郝象賢說出了千萬人想說,想罵而說不得也罵不得的話。郝象賢反正是一死,他無所顧忌地說出來了,罵出來了。

也許在場的官吏,解差,民眾,都很願意聽一聽,都惟恐他罵得不夠徹底,咒得不夠解恨呢!

郝象賢是個待死之人,他說完罵完了,也就處死了。不過那刀斧手破例沒收小費,卻做得非常幹淨利索。

武則天聽心腹說起刑場上發生的事,當即氣得差一點閉過氣來。她沒料到有人竟敢當眾說這種“誣蔑”她的話,原來轉眼要死的人是什麼事也做得出來的。她在百姓麵前丟盡了臉,怒不可遏,於是下詔將郝象賢的屍體寸磔,刨開他的祖宗墳墓,將祖先一個個開棺戮屍,最後一並焚毀。郝家全族人都被處死。這一切喪盡天良的事情,自然有她豢養的那批打手去做。

為了杜絕再發生類似事件,武則天明令,從今往後凡處決人犯,一律用木球堵塞嘴巴。

可是一切枉死之人的怒火,是“堵”不住的。一場誅殺王公大臣惹起的怒火,更要在天南海北熊熊燃燒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