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茂愚蠢無用,”皇帝發怒,一揮手將辛茂斥走,對許敬宗說,“朕絕對不信舅父謀反!”
皇帝話音剛落,許敬宗回答得很快。他陰森森地道:
“陛下也看得出來,數年來無忌置身事外,凡事退後,實屬心存不滿。昨夜臣問季方:‘無忌與國至親,累朝寵任,何恨而反?’季方回答說:‘韓瑗常對無忌道,柳奭、褚遂良勸公立梁王忠為太子,今梁王既廢,上亦疑公,故出高行履於外。’自此無忌憂恐,漸為自安之計。後又見長孫祥外放,韓瑗獲罪,遂日夜與季方等謀反。”
已是三十多歲的皇帝,竟隻知道哭哭啼啼。他是真不願貶斥舅父長孫無忌,如同斷臂,令他椎心泣血地難過。這也說明一代君主,如若不能像唐太宗置諍諫直臣如兄弟,廣納眾言,聽得進反對自己的話,周圍被一群阿諛奉迎的佞臣奸黨所包圍,是何等可悲!他的骨血之親的元舅、皇叔、兄弟、姐妹,兒子,被一夥野心家誣陷一個個冤屈斬了,殺了,貶逐了,他還蒙在鼓裏,他無力保護自己的血親。
“舅父真要如此,朕決不忍殺他!”可憐的皇帝發出這樣的悲鳴,“真要殺了,天理難容!天下將視朕為何等樣的人,後世將怎樣評判朕!”
“皇上,”許敬宗稟武則天之意,非殺無忌而後快,他巧舌如簧地引經據典地說道,“薄昭,漢文帝之舅也,文帝時代亦有大功,所坐止於殺人。文帝遣百官素服哭而殺之,至今天下以文帝為明主。今無忌兩朝之大恩,謀移社稷,其罪不可與薄昭同日而語啊。幸而奸狀自發,逆徒服罪,陛下何疑,猶不早決!古人雲:‘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安危之機,刻不容發,陛下不能再遷延了,恐悔之不及呀!”
“好了!”李治厭惡地道,“讓朕再想想。”
他連召見長孫無忌親自問問的勇氣都沒有了。當晚,隻有陰險狡詐的武後在身邊,整個這場戲就是武則天一手導演的,她在丈夫身邊吹了半夜枕邊風。
第二天,皇帝忍痛下詔,削長孫無忌太尉及封邑。這位大唐開國元勳太宗的手足兄弟、國舅,終於被外甥李治敕令逮捕,遣使發道次兵戎押送,流配到黔州去了。不過,仍保留了他的一品大員的供給,前往黔州的路上,各地按一品大員禮待。
武後和許敬宗並未就此止步,許敬宗又上奏說:
“無忌謀逆,由褚遂良、柳奭、韓瑗煽惑而成,柳奭潛通宮掖,謀行鴆毒,於誌寧亦黨附其中。”
於是,詔追削已故的褚遂良官爵,柳奭、韓瑗除名,免於誌寧左仆射、太子太師之職,貶於誌寧為榮州剌史。於誌寧兄弟子侄,在朝中為官者共貶斥九人。長孫無忌的兒子秘書監、駙馬都尉長孫衝等皆除名,流放嶺南。褚遂良的兒子褚彥甫、彥衝,流放愛州,半途上被許敬宗派人殺害了。
涼州剌史趙持滿,多力善射,豪俠仗義,是韓瑗的養子,舅父駙馬都尉長孫詮,是長孫無忌的族弟,因坐無忌罪被貶流放嶺南。在流放地,被許敬宗收買的縣令活活杖死。許敬宗擔心趙持滿作亂,誣告他與無忌同反,召至京師下獄。嚴刑逼供,麵色不改,一身凜然正氣說:
“身可殺也,辭不可更!”
許敬宗讓黨羽弄了假供狀上奏,皇帝下旨斬首,棄屍城西橋頭,親戚不敢收屍。廢王皇後的族兄王方翼,感歎說:
“欒布哭彭越,義也;文王葬枯骨,仁也。下不失義,上不失仁,不亦可乎!”他竟冒著砍頭的危險,將趙剌史遺體收斂埋葬。皇帝聽到了這件事,也無話可說。
是年秋七月,皇帝猶懼舅父長孫無忌有冤屈,命李世勣、任雅相、盧承慶複審太尉無忌一案。武後與許敬宗一夥知道後,立即命大理寺正袁公瑜前往黔州。
袁公瑜奉命要向無忌索取株連他人的供詞,長孫無忌一口拒絕,他指著袁公瑜憤怒地道:
“你們羅織罪名,誣陷忠良,一個個都不得好死!”
袁公瑜瞅著身心俱敗的長孫無忌,奸笑著說:
“聖上已賜你自縊,稍存體麵,你為什麼還不自縊呢?堂堂太尉,當年躍馬疆場,英雄無比,難道竟是個怕死鬼?”
長孫無忌不知袁公瑜此等無賴,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竟敢假傳聖旨。情勢已是山窮水盡,於是隻得自縊身亡。
袁公瑜再至象州,斬殺柳奭。韓瑗已病亡,袁公瑜開棺驗屍,證明無誤才回京向武後、許敬宗述職。
至此,長孫無忌、柳奭、韓瑗三族,皆藉沒其家,近親流放嶺南為婢奴。無忌的堂兄、常州剌史長孫祥,被處絞死,相關親屬朋友被貶逐者達數十人之多。
清除了朝廷障礙,武則天把罪大惡極的“李貓”從普州剌史任上調回京城,任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既掌握武氏朝廷官吏的升遷,又行使宰相職權,與許敬宗相得益彰,組成了以武後為首的中宮政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