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2月。
上海。
冬夜。
有星。
無月。
一座老宅,一燈如豆,一桌一椅,一碟花生。
一個人蜷縮在燈下,手裏拿著一瓶酒。
一顆顆花生高高拋起,又一顆顆落進嘴裏,準確無誤。
一顆花生,一口酒。
酒已見底,花生仍多。
雙眼朦朧,仿佛已醉。
那人晃晃酒瓶,喝幹最後一口酒,砸砸嘴唇,歎了口氣,似乎意猶未盡。
院子裏微微一響,那人身子登時挺直,略一揮手,油燈已滅。緊接著身子一閃,人已到了門後。側耳傾聽,外麵悄無聲息。那人背靠牆壁,悄立門後,更不發出半點聲響。
死一般的沉寂。
一個時辰過去了,時間仿佛靜止一般。
忽然,院子裏輕輕傳來喵喵喵三聲貓叫,緊接著又是兩聲喵喵,片刻之後,又是三聲喵喵喵。
屋內響起輕輕兩聲汪汪狗吠聲,緊接著又是三聲汪汪汪,片刻之後,又是兩聲汪汪。
終於,院子裏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有約不來過夜半。”
屋內傳出一個冷冷的聲音:“你若無心我便休。”
緊跟著,燈已亮起,屋內那人不知何時手裏又拿了一瓶酒,坐在燈下,又恢複先前那種懶洋洋的樣子,一顆花生,一口酒。
仿佛一陣風吹過,門便開了,一個人影閃進來,反手掩上了門。
隻見那人穿著一件白色風衣,頭戴鴨舌帽,帽簷壓得低低的,看不清麵目。
屋內那人頭也不抬,顧自喝酒,旁若無人。
後來那人緊緊盯著屋內那人,默不作聲。
許久許久,後來那人終於忍不住,沉聲道:“不發一言,不做一聲,待客之道?”
屋內那人仰頭喝下一大口酒,又吞下一顆花生,淡淡道:“雖未發言,確已發聲,你耳朵聾?”
後來那人一怔,道:“你發何聲?”
屋內那人嘿嘿一笑,汪汪汪一連叫了三聲。
後來那人一愣,格格笑了一下,急忙忍住,哼了一聲,道:“說人話。”
屋內那人聽到笑聲,眼睛似乎亮了一下,抬起頭,眯著眼,打量著眼前來人,嗬嗬笑道:“不怕神對手,就怕豬隊友,人做狗聲,乃是迎客,你偏聽不懂。”
後來那人終於笑了,一步步走到桌前,道:“人言黑狗冷謂與眾不同,今日一見,果真不假。”
冷謂嗬嗬笑道:“過獎,你白貓丁清更是鶴立雞群,聞名遐邇。”
丁清冷冷道:“彼此彼此。”
冷謂淡淡道:“你剛才和我比耐心,倒是誰贏了?
丁清冷笑道:“你在裏麵暖和,我在外麵受凍,當然你占便宜。要不,咱們換過來,再試一次?”
冷謂搖搖頭:“沒興趣。”
丁清雙手插在兜裏,盯著冷謂,冷冷道:“聞名不如見麵,大名鼎鼎的黑狗竟然是一個好酒貪杯之人,此刻你戒備鬆懈,破綻洞開,我若是敵非友,信不信我能殺你?”
冷謂冷笑道:“那你何不試試?”
丁清盯著冷謂,目光冷如刀鋒。
冷謂還是那般懶懶散散,仿佛沒有感覺。
一股殺氣升起。
丁清忽然笑了,淡淡道:“你認為我殺不了你?”
冷謂嘿嘿笑道:“好人不長命,壞蛋活千年。”
丁清微微一笑,道:“不請我坐?”
冷謂道:“身無長物,椅僅一把,你若坐了,我便無座,還請見諒。”
丁清抿了抿嘴,無奈道:“沒禮貌。”
冷謂嘿嘿一笑,手一抬,不知怎地,隻見他頭上多了一頂禮帽,嗬嗬笑道:“禮帽在此,從不離身。”
丁清恨恨道:“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