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十四年,芳春時節,黃道吉日。
寧府門前,張著燈結著彩,鑼鼓嗩呐齊齊奏響,爆竹聲聲如雷音般震耳欲聾。
這一,是寧家二姐的出嫁日,一個待在深閨二十年的老閨女,終於要成親了,寧府上上下下都鬆了口氣,盼著她早些邁出寧府的大門,永不回頭。
在青州,寧家算得上是名門大戶,若是舉辦喜事,定會引得眾人側目,紛紛前來圍觀。此刻,正有一堆人聚在一起看著熱鬧,把寧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這下可有意思了,寧家大老爺才死了沒幾,他們家竟然就要往外嫁女兒,你們荒唐不荒唐?”
“他們幹脆把這紅事白事一起辦了得了,還免了一遍麻煩。”
“哈哈哈哈哈……”
周圍的男子們都大笑了起來,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絲毫不避諱,而一旁的婦人們則是不可置否地搖著頭,露出了不讚同的神色。
半晌,又不知是誰了句,:“再怎麼急著嫁人,也該把三年的孝期服滿才對,這寧家的二姐可真是不應該!”
而後,眾人斂起了笑臉,陷入了沉思。父親剛剛過世,女兒就要成親,這的確做的不對。
他們口中的寧家二姐,就是寧家的嫡女寧錦雲,人人皆知,她是個容貌不俗且知書達禮的好女子,隻可惜不知是因為什麼緣由,如此出挑的名門姐卻錯過了婚嫁的好年齡,一直到了二十歲都未能嫁人。
而現在,她的父親撒手人寰才不過三,她竟突然要成親,二十年都已經等了,卻偏偏要在這個讓人傷心的時候,大操大辦地舉辦婚事!
這等有違孝道的事情實在令人心寒!
很快,一支迎親的隊伍就從人群中擠了進來,停在了寧府的大門前麵,最前麵的馬背上坐著一個年紀偏大的男子,他穿著一身寬大的紅褂子,儼然一副新郎官的模樣。
這男子身材佝僂,相貌醜陋,嘴角掛著淫笑,臉上的每一道褶子都透著一股猥瑣氣息,任誰都能一眼看出,他和寧家二姐極不般配。此刻,他正鼻孔朝,頤指氣使地派人去敲寧家大門。
就連和寧家毫不相幹的路人都不免唏噓,寧家二姐的口味真是極重,放著那麼多名門公子不要,挑來挑去就看上了這麼個醜老頭?
一個穿戴喜慶的年輕男子幾步就走至了門前,他扯開嗓子喊道,:“喂,快開門,我家老爺來接新娘子了!”聲音是極為粗魯的,似乎還夾雜著些許不屑的意味。
接新娘子,接新娘子……
寧府,紅芍院。
頭戴鳳冠,身披霞帔,華麗如斯。
寧錦雲穿著一身華服,怔怔地坐在鏡前,含淚望著銅鏡中的自己,她能夠清楚地聽到,外麵傳來了一陣吵鬧的聲音。
她垂下了眸子,落了一滴清淚,聲音難掩沙啞,:“青芸,可是他們來了?”
門邊站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姑娘,名為青芸,她年紀不,約莫二十左右的樣子,但卻仍梳著雙丫髻,典型的丫鬟打扮。
青芸緊緊地捏著袖角,帶著哭腔,從牙縫了蹦出了幾個字,:“是,姐,他們……來了。”
聽罷,寧錦雲扯起嘴角,苦笑著,她的未婚夫君來了,等了這麼多年,她終於要成親嫁人了。
可是,她根本不想嫁!
什麼狗屁親事,什麼混蛋夫君,這些不過都是李姨娘的勾當罷了,李姨娘使出各種下三濫的手段,就是為了作賤她,把她許配給一個糟老頭子!
爹爹過世之後,李姨娘就立刻作主安排了她的婚事,要把她許配給一個年近五十的富商做續弦,李姨娘收下了人家豐厚的彩禮,就迫不及待地要將她趕出寧府去。
甚至,連爹爹的頭七都等不得。
寧錦雲的身子不免抖,她顫顫地打開麵前的楠木妝匣,裏麵的一把金製剪刀赫然出現在眼前。
寧家給她安排的夫婿並非良人,她絕對不能嫁!
青芸見狀,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兩步,她的神情惶惶,急忙開口問道,:“姐,您拿剪刀做什麼?”
寧錦雲苦笑,蒼白的麵容上不見半分血色,:“長痛不如短痛,現在不動手,以後就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