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往東飛行的專機裏,機艙格外安靜,使得他的隱憂顯得更沉重。他那經過多年磨難的政治頭腦使他意識到,如果記者們的第一批新聞報道決定了公眾的情緒,不知道他回去後會碰到什麼情況?實際上,在後來,他的對華行動得到了美國兩黨和美國公眾的一致肯定。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在曆史上的地位正在日益提高,人們認為打開中國之門是他最偉大的功績。在他因“水門事件”辭職以後,基辛格曾對他說:“曆史將比現在更公正地看待你。”
可是,在這從上海飛回華盛頓的專機上,他將頭靠在椅背上,憂慮與疲乏使他臉色發青。
帕特見他臉色不佳,忙問:“你怎麼啦?累了?還是不舒服?我叫大夫吧……”
尼克鬆揮手阻止帕特,說:“我是為飛機著陸後擔憂,誰知道是凶是吉?”
尼克鬆與世界:誰改變了誰周恩來送走尼克鬆之後,也於當天搭乘那架“伊爾-18”專機離開上海,飛往北京。隨行的記者們也搭乘總理的專機回京。
上海公報發布以後,西方新聞界發表了種種評價。法新社說“改變世界的一周”應該是“改變尼克鬆的一周”;《底特律自由新聞報》說,“他們得到台灣,我們得到蛋卷兒”;《費城公報》說,“尼克鬆飛回美國,在台灣問題上讓步”。也有不少肯定的報道:《費城問詢報》說,“從短期看,尼克鬆付出的代價比得到的多;但從長遠看,他也許獲得了遠比付出代價更有價值的東西”;《基督教科學箴言報》說,“尼克鬆總統所同意的就是他早已決定要做的事”……
飛機上的我國記者都在談論著外國記者的反應,這是我國記者第一次接觸那麼多外國的記者。
周總理操勞了一個星期,也沒有借飛行機會在前艙休息。他來到後艙看望記者們。新華社記者問:“總理,有個美國記者報道尼克鬆訪華的結果,用乒乓球的比數比喻,中國對美國,二十一比二。可以報道麼?”
周總理聽了哈哈一笑,問:“是哪個記者?”
“美國社記者卡洛。”
周總理擺了擺手:“人家可以那麼寫,我們不能那麼說。公報隻是一個起點,我們要學會把眼光看到未來。”
有記者問:“總理,外電評論,這次是你導演的外交傑作。”
周總理嚴肅地說:“不。不能那麼說。這是主席的英明,主席的功勞。這次乒乓外交我就沒看準,是主席決定的。打開中美關係還是靠主席的英明決策。到底主席是主席,我們是我們。”
周恩來乘坐的“伊爾-18”專機在北京機場降落。機艙門一打開,周恩來望見機場上人頭攢動,到處是揮舞的紅旗、揮動的手臂,歡迎的群眾高呼著口號。歡迎場麵透出的熱流壓過了料峭的寒風。
毛澤東對周恩來在中美會談、執行打開中美關係的決策所取得的滿意成果,極為重視;他特意指示為迎接周恩來歸來安排一個五千人歡迎的盛大場麵。
周恩來出了機場後,當即驅車前往中南海,到豐澤園向毛澤東彙報。
毛澤東穿睡衣,躺在木板床上。床上裏側擺滿了書。毛澤東的頭靠在墊得很高的枕頭上。
走到床邊的周恩來問:“主席,你困麼?”
“不困,你說吧。”
“尼克鬆很高興地走了。他說這一周改變了世界。”周恩來彙報說。
“哦?是他改變了世界?哈哈。”毛澤東伸手拿起一支雪茄,秘書給他點上火。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將煙噴出來,說,“我看還是世界改變了他。要不,他隔海罵了我們好多年,為什麼又要飛到北京來?”
周恩來說:“尼克鬆臨走時還一再表示,希望能在美國與我們再次相會。他們國務院提出了一個邀請我們訪美的名單。”
毛澤東說:“那青天白日旗不落,我們怎麼去?公報是發表了,路還長哪!我和你,怕都看不到那一天啦。”
周恩來默然無語地看著毛澤東。
毛澤東有點喘,咳了兩聲。女秘書為他拍了幾下背。他緩過氣來,又深吸了一口煙,盯著手中的雪茄煙卷,自嘲地說:
“還說改變世界哪,我幾次要改變吸煙的習慣,都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