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裏的人全明白,毛澤東今天的講話是針對彭德懷的。不少人用眼睛的餘光掃視彭德懷。彭德懷在極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
毛澤東繼續講:“共產風”是不對的,不能說你的就是我的,拿起就走了。從古以來沒有這個規矩,1萬年以後也不能拿起就走。拿土豪劣紳的可以,不義之財,劫之無礙。但是,這股風已經糾正了。為什麼一個月能刹下這股風呢?證明我們的黨是偉大的、光榮的、正確的。
他由此講到幹部應當學習政治經濟學:南北朝有個姓曹的將軍,打了仗以後要作詩:“出師兒女悲,歸來笳鼓竟。借問過路人,何為霍去病。”還有北朝斛律光唱《敕勒歌》:“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這也是一字不識的人。全字不識的人可以做宰相,為什麼我們公社幹部、農民不可以聽政治經濟學?不識字,可以給他們講,講講就懂了。全黨要來個學習運動。
他接著又講公社食堂問題:食堂是個好東西,未可厚非。不是講跳舞有四個階段嘛:一邊站,試試看,拚命幹,死了算。
講到這裏,他轉過頭來麵向朱德:總司令,我讚成你的說法,但又和你的說法有區別:不要不散,不可多散,我是中間派。
這當然是在批評朱德。朱德在小組發言時說過“食堂全垮了也沒關係”的話,毛澤東對此印象極深。
他接著說:有人對食堂攻其一點,不及其餘,學《登徒子好色賦》的辦法。登徒子攻擊宋玉三條,漂亮、好色、會說話,不能到後宮去,很危險。宋玉反駁說:“漂亮是父母所生,會說話是先生所教,好色,無此事。天下佳人莫如楚國,楚國之麗者,莫若臣裏;臣裏之美者,莫若臣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
眾所周知,毛澤東博古通今,對許多典故信手拈來。他向大家點出《登徒子好色賦》,固然因宋玉此文妙不可言,但其意圖無非是在“警告”大家:不要學宋玉,誇耀自己則完美無缺,攻擊別人則抓其一點,盡量誇大而不及其餘;也不要學章華大夫和楚王,主觀方麵被宋玉這種人的詭辯所迷惑。
他從宋玉又講到孔夫子,講到列寧:無論什麼人都有缺點。孔夫子也有錯誤。我也看過列寧的手稿,改得一塌糊塗。沒有錯誤,為什麼要改……
他稍稍停頓了一會兒,點上一支煙。而後提高嗓音,情緒又激動起來:
病從口入,禍從口出。我今天要闖禍,兩種人都不高興我,一種是觸不得,一種是方向有點問題。不讚成,你們就駁。說主席不能駁,我看不對,事實紛紛在駁,不過不指名。
這嚴厲的話鋒無疑又指向了鼓德懷。
與會者屏住了呼吸,會場裏沒有一絲響動。他繼續講:
不分什麼話,無非是講一塌糊塗。這很好,越講得一塌糊塗越好,越要聽。我們在整風中創造了“硬著頭皮頂住”這樣一個名詞。我和有些同誌講過,要頂住,硬著頭皮頂住。頂好久?一個月、三個月、半年,一年,三年五年,十年八年。有些同誌說“持久戰”,我很讚成。這樣的同誌占多數。在座諸公,你們都有耳朵,聽嘛!無非是講得一塌糊塗,難聽是難聽,歡迎!你這麼一想就不難聽了。為什麼要讓人家講話呢?其原因:神州不會陸沉,天不會塌下來……
他勸告左派不要一觸即跳,聽他一兩個星期再反擊。並鼓氣說:我們多數同誌腰杆子要硬起來,因為我們做了好事。為什麼不硬?無非是一個時期蔬菜太少,頭發卡子太少,沒有肥皂,比例失調,市場緊張,以致搞得人心緊張,我看沒有什麼緊張。我也緊張,說不緊張是假的。上半夜你緊張緊張,下半夜安眠藥一吃就不緊張……
上次會議有些問題不能解決。有些人不會放棄他們的觀點,無非拖著嘛!一年,二年,三年,五年,聽不得怪話不行,要養成習慣。我說就是硬著頭皮頂住聽,無非是罵祖宗三代。這也難,我少年、中年時代,也是聽到壞話就一肚子氣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人先犯我,我後犯人。這個原則現在也不放棄。
在這個節骨眼上,他把對敵鬥爭的原則和策略搬過來了。他一手叉腰,一手在空中劃了個弧形,颶風般劈了下來。他一貫高亢洪亮的嗓音裏略有些破竹般的嘶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