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她一直回味著毛澤東對她說的話:“子珍,我們明天再談吧!”她對自己叮嚀了再叮嚀,囑咐了再囑咐:明天見了他一定要堅強,絕不再哭。她要向他傾訴,當年她離開延安是多麼不情願、在蘇聯帶著孩子所飽嚐的萬般辛酸以及這些年來她的孤寂悲痛和對他的苦苦思念……
然而,這已是不可能的了。她所想好的一切也隻能是想想而已。因為江青就要上山來了。
“賀子珍同誌,主席讓我通知你,他有要事下山了,他請你也馬上下山。”
“啊?他下山了?他昨晚上並沒有說他要下山哪,他說今天還要見我呀……”賀子珍驚訝得差點昏厥過去。
“這是昨天晚上你走以後,組織上開會才決定的。所以,請你趕快收拾收拾,就下山吧。”
賀子珍並沒有馬上動,隻是呆呆地站在那裏,渾身像篩糠似地哆嗦,渾濁的淚水順著那蒼白、呆滯的麵頰流淌下來……如果說,毛澤東在和江青結婚以後也許曾經萌動過同賀子珍破鏡重圓之念的話,這次恐怕是最後一次了。她似乎明白了什麼,可她什麼也沒有說。那燃亮在她心中的希望之光徹底泯滅了。
與此同時,彭德懷最後一次找毛澤東談話的機遇也宣告失敗,精通戰事的彭大將軍哪裏會料到,毛澤東竟因兩個女人而耗神了一夜呢?
“彭德懷同誌的意見書”
王承光認認真真地將信看了一遍,感到信中的措詞太尖銳了,與彭德懷在小組會上的發言同樣尖銳,照此呈送毛澤東未必妥當。他顧不得客氣不客氣,索性動起筆來,想把帶刺激性的詞語盡量改得緩和些。整整一上午,他搜腸刮肚絞盡腦汁。吃午飯時,他把修改好的信交給了彭德懷,並特意說:“彭總,我在文字上做了些修改,您再審閱一下,我覺得有些措詞還是緩和些好。”
彭德懷接過信,點點頭,就在辦公桌前坐下了,整整一下午,他都沒有起身走動走動……
當夜,又是喝著濃茶、嚼著茶葉打發了。
14日淩晨四點鍾,彭德懷在門前的空地上打起了太極拳。
景希珍和王承光先後急急忙忙跑來了。
彭德懷說:“你們都辛苦了,陪了我兩天。王參謀,你給我請個假,上午我不去開會了。這封信就定稿了!你把信抄一下,午飯前交給我,盡快呈給主席。”說完,他又輕鬆地搖動著胳膊,邁起小碎步踱了幾圈,然後若有所思地說:“我這個人心裏有話憋不住,說出去就像去掉一塊病。對主席,我沒有不說的話。”
中午,王承光把謄清的信交給了彭德懷,同時,再一次表示了自己的看法:“彭總,信發不發,請您還是再考慮一下吧。”
彭德懷翻翻信,看看王承光,點點頭,把信放在桌子上:“好吧,我再想一想。”隨後,他坐在了椅子上。
整整一中午,彭德懷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兩點鍾,他拿起筆,鄭重地在信的末尾簽上“彭德懷”三個字,隨後在信封上寫下“毛主席親收”。他叫來王承光,十分坦然而又堅定地說:“王參謀,你把信馬上送到主席處!”
“彭總,我去送吧!”景希珍像爭搶戰鬥任務似的。
“不!你不要去,還是我去!”王承光從辦公桌上拿起信,轉身走去。
王承光首先給毛澤東處的秘書打了電話,告訴他:彭德懷同誌處有封急信要給毛主席,現在是否可以送?秘書當即答複可以。王承光放下電話,大步流星地向毛澤東住處走去。彭德懷和王承光怎麼也想不到,由於抄寫和審閱時的疏忽,信的“甲”部分倒數第二段最後一行的“有得有失”,抄成了“有失有得”,把“得”與“失”的位置寫顛倒了。這個疏忽又使這幕悲劇向縱深發展。
“好!好!送到就好。”王承光報告了送信經過後,彭德懷頓時興奮起來,“你告訴秘書這是封急信了嗎?”
王承光答:“告訴了。”
“你對他說,要趕快送主席啊!”
“我讓他越快越好。”
“這封信可不能丟了啊……”指揮千軍萬馬的元帥突然間變成了喋喋不休的小孩。
“哎,哪能呢!放心吧!”
彭德懷這才長長出了口氣,向王承光投去滿意的目光:“這麼說,我們很快就可以得到消息了!”他夾起信的底稿,臉上露出笑容,推開門走了出去。
他直奔張聞天的住處。
整整一下午,一文一武促膝交談。
張聞天的情緒非常激動。他十分欽佩彭德懷這種犯顏直諫、慷慨果斷的精神。他完全同意彭德懷信中的內容。他表示在適當的時機和場合,將發表自己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