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這就不必了,反正兒我相中了就是。”劉建轉身要走,“情況業已稟明,兒就擇日成婚了。”
“站住,”劉非喝住兒子,“聽你的口氣還要先斬後奏啊?”
“兒不敢,沒有父王恩準怎敢就辦婚事。”
“你將這梁小姐帶來,讓我看她一眼,能否為我王府媳婦,若果真出眾,為父就依了你。”
“父王何必定要過目,相信兒的目光是不會錯的。”
“俗話說醜媳婦難免見公婆,難道說這一生一世就不見麵了?”劉非臉上現出不悅之色。
“待成親之日,父王自然也就見到了。”劉建不買父親的賬,說罷,他匆匆離開。
時已下午,主父偃還在房中昏睡。這是雜役們的住處,簡陋的竹床連帳子都沒有,蚊蠅在他頭前飛來飛去,大概是被他身上傷口的血腥氣味所吸引。他時而無力地用手揮趕一下,但蚊蠅旋即又飛回來叮咬。漸漸,他從昏睡中醒來,舉目四望,室內空無一人,隻有他被孤零零地丟在屋裏,一種悲涼和被遺棄的痛苦感覺襲上了心頭。
雜役阿明返回房中,見主父偃在床上掙紮著要起來,急忙過來扶住:“你總算醒過來了。”
主父偃看看自己的傷勢,回憶以往的情景:“這不是王府嗎,殿下可曾給我請來了醫生?”
“咳!”阿明長歎一聲,“叫我怎麼和你說呢?”
“還有什麼難言之隱嗎?”主父偃又想起他舍身相救的梁媛,“有位梁小姐她在何處?”
“你的話我實在是不明白。”阿明說,“我隻是這王府中的一名雜役,每日是清掃院落,請問公子是如何落得這般模樣?”
主父偃便將為救梁嬡而被杜三打傷,又遇劉建的經過講述一番:“殿下接我入府醫治,他是不會拋下我不管的。”
院外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有人在問候:“殿下,您怎麼到這下人住處來了?”
阿明一聽慌了,將主父偃按倒:“快,快躺下裝死,千萬別動。”
主父偃大惑不解:“這卻為何?”
“別問,聽我的話才能保住你的命。”阿明扯過一個被單蓋在了主父偃身上。主父偃懵懵懂懂渾渾噩噩不知所以,聽任阿明的擺布,一動也不敢動。
劉建來到了門前,用手掩住了鼻子:“阿明,那個受傷的主公子呢?”
阿明滿臉悲戚的神色:“他……送來以後一直昏迷不醒,半個時辰之前竟然咽氣了。”
劉建瞥一眼白被單:“他死了倒也少費周折,照老規矩,送到城外的亂葬山挖個坑埋了。”
“小人遵命!”
劉建轉身走了,他早已急不可耐了,要去看看影子一樣縈繞在心中揮之不去的梁媛小姐。
阿明找來一輛驢車,見眼前無人,讓主父偃趕快爬上車去,叮囑他說:“千萬不可出聲亂動,一定要裝死。”
“阿明,你要明白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為何?”主父偃急切地想弄清原委。
“別說了,等到了城外再講。”
阿明趕起驢車就走,順利出了府門又出了城門,待到了荒郊野外,四處無有行人了,他才停下車:“主公子,你可以離開了,總算是揀得了一條性命。”
主父偃萬分不理解,也流露出不滿:“阿明,你既然要救我,為何不在城內放我,這曠野無人,我又傷痕累累,叫我如何能掙紮回城?”
“主公子見諒!”阿明解釋道,“城內耳目眾多,若一旦被人看見,傳到殿下耳中,小人就沒命了,所以必到野外無人之處,實在是無奈之舉。”
主父偃忍受著棒傷的痛苦:“阿明,你為何要我裝死,應該讓我知道了。”
“咳,要是不裝死,殿下也會讓我扼死你。”阿明看看自己的雙手,“我,我的手下已有十數條人命,我,實實不忍心再讓你慘死了啊。”
“這卻為何,我與殿下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做甚便要害我性命?”
“你與那個姓梁的小姐一同入府,就決定了你必死無疑。”
“我怎麼越聽越糊塗了?”
“哎呀,這還不是明擺著的事嗎!王爺與殿下父子二人,隻要發現有些姿色的女子,必要設法弄進府中,同行者或家中人找到府上,則必然要遇害,據我所知,被弄到府中的女子已不下數十人了。”
“這……”主父偃顧不得自身的傷痛,“他們父子這樣為非作歹,殘害人命,難道就無人告官嗎?”
“你呀,真是念書念傻了。堂堂江都王,誰能撼動他一根汗毛。再說,人被害死後就秘密掩埋,死無對證,官府能奈他何。”
“這麼說,那梁小姐也難逃厄運了?”
“進了王府,她還想清白?”阿明一番歎息,“如果運氣好,能活三五個月,若是不順從,說不定就會一頓亂棍打死。”
主父偃怔了片刻:“阿明,那梁小姐的性命,你要加以保護才是。”
“主公子,我是何身份,你當明了。一個雜役,有幸得以救你一命,多少洗刷點兒以往的罪惡。至於再保護別人,我是無能為力了。”
“照你說梁小姐她就必死無疑了?”
“這是府裏的規矩,再好的女人也難逃一死。因為王爺說了,留下知情的女人終歸是後患。天下女人盡多,何不常換常新。”
“這該如何是好!”主父偃急得團團轉,他在為梁媛的命運擔心。
“你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就是非分之福了,別人的事你就無能為力了,江都王你是奈何不了的。”阿明無限感慨地說,“莫說是你這個平頭百姓,就是皇上怕也奈何不了他了。”
主父偃一怔:“怎麼,他還敢抗拒聖旨嗎?”
“你哪裏知道,江都王府中養有鐵甲武士上千,鄉下還有戰馬五百匹,而且逐日打造武器啊。”
“這麼說,他已萌反意。”
“這還不是禿頭上的虱子明擺著。”
“就憑他一千武士,能與朝廷抗衡?”
“主公子忘了,這江都府民有百萬之眾,到時劉非一聲令下誰敢不聽。”
主父偃感到問題並不像自己想想地那麼簡單,很可能著中間還有什麼更大的陰謀。於是先繼續打探道:“這怎麼可能,就算江都的百姓迫於壓力,都情願跟隨他起兵造反,那朝廷也不可能不派兵圍剿啊。”
阿明反被他的觀點逗笑了,他告訴主父偃,江都王最精明了,他早就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一直將自己的陰謀隱藏地很深,盡量不讓皇帝起疑心。所以至今為止,朝廷都不知道他的陰謀。江都王與皇叔梁王劉武再加上淮南王劉安和衡山王劉賜,幾個人都已經勾結了快兩年了,他們來往頻繁,積極準備,拉攏聯絡各方的王侯,準備好了就一起起兵造反。俗話說牆龍不壓地頭蛇,劉非就是江都的那條地頭蛇,所以他才敢在這裏為所欲為啊。
主父偃聽完,頓時呆住了。阿明回頭祝福其千萬不能亂說,否則兩個人的腦袋都要保不住了。說完,便放下了主父偃,趕車回城去了。
主父偃看著阿明遠去的背影,心理還想著阿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