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曾議論過的,那男子本是一身優雅,容顏美好卻不該是西域人的,不知怎麼流落到了這裏,每到茶花盛開的季節就瘋跑出來,拿著一隻笛子逢人就拉住了問,說是要找到落芙。
可是誰知道落芙是誰呢?久而久之,大家都厭煩起來。
落芙死力地抱住他,幾乎無法控製自己的驚訝,一切都已經無法回頭,她已為人婦,更是步步走到了如今一無所有的日子裏。
他重又出現,鬱檀還活著。
她隻覺得這頂上搖搖欲墜的蒼天竟是一場生的玩笑,那星辰日月都太過輕蔑。
夢醒人間,他竟依然如同記憶一樣純白如洗,麵色清淡,從不肯更改的紫檀香氣從指間暈開,竟開出了整夜荼靡茶花,點點都帶起了幼年的一切。
鬱宮廊下,扣手為誓。
夢中有誰執拗地念起來,“總有一日,哥哥帶你回到瀾滄去看看吧……瑰麗而宏大的江水浩湯而過,還有雪山……金色的宮殿。”
母後心心念念的故土啊。
如今,那全然空了的眸子隻是淡淡水色,優雅無雙,他伸出手去向著她,好似是在要求她歸還一般,“把我的笛子還給我。”
落芙努力地讓他看著自己,這一方小小的牆角下,蘭生忽如起來大哭不止。
他的目光幾乎穿透了自己,落芙不知道他究竟看到的一切和真相的世界是否一致,隻看著鬱檀很是謙和淡漠,“姑娘,把我的笛子還給我。你知不知道……”他好些有些懊惱一般站起身去,推開她的攙扶撣撣衣裳,環顧四下有些不解,幹淨的臉色一直都少了血色。
鬱檀那樣慢慢地拿過她手裏的竹笛,敲在手上像是問過千百個人那般問起,“姑娘,你知不知道落芙在哪裏?”
身後有人遙遙地呼喊而來,很是急切卻也不掩擔心,“殿下?殿下快和繡娘回去吧……公主在家中等你呢,不要亂跑了。”
立時四下一陣哄笑,這瘋子有個婆子看顧著,不知道什麼來曆,瘋顛顛的就會說起這些胡話來,什麼殿下公主的,又來了。
清歡開盡,紫陌紅塵再相逢。
夜的輝煌之下,瀾滄對岸的雪山之上金色的宮殿依舊美得驚心動魄。
而這一條帶了濕涼的河畔小鎮上,街頭巷尾,有人抱緊了自己的女兒,滿頭白發微微笑起,回身看著那老去的婢女,終於在繡娘經年不改的如井目光中見到了波瀾。
“落芙公主……”
繡娘慢慢地勸導那白衣人走回自己身邊,一直到握緊了他的手,這才重又看向那身後的女子,“公主,殿下受了傷瀕死之際……是華妃娘娘暗中送他出了宮。”
他並不是王後的孩子。
繡娘一路帶著她們回去,一路說起,“王後當年的長女出生便已早夭,沒有辦法……是我親手換的孩子。太子殿下的生父該是魏長錚,否則華妃娘娘不會定下謀害玉夫人的罪名,她是為了殿下的秘密不被說出才委屈了很多年。”
孰是孰非,真相大白,繡娘更是早已看盡了的,目光停留在落芙滿頭霜雪之上,歎了口氣,“公主一定吃了很多苦吧,不過……不要怪王後,王後當年也是可憐人,繡娘看了她一輩子了,現在都放下吧……”
難怪當日處決華妃娘娘的時候那個迅速蒼老的女人欲言又止想要說起什麼。
誰與誰候,誰任誰等過春秋。
無所謂了……長長的銀發隻隨意地挽著三兩,落芙隨著繡娘他們一同走回了鎮子最西北處的普通民居,蘭生一直在哭,繡娘並不多問這個孩子的來曆,而落芙隻是抱緊了她哄著,終於看著孩子停止了哭聲,繡娘才最終開了口,“公主,孩子很美,同公主一樣。”
她笑起來,剛想說什麼,卻突然覺得那一直沉默放空著的白衣人伸出手來拉住了自己,他有些困惑,有些期待,被繡娘引導著坐在一隻小小的木椅上一隻出神,此刻才有了意識,“你是誰……”
紅顏浮生,落芙笑著抱住他,“我是你的妹妹。”
夢落殊華,自傷流景,不管前生糾葛如何,不過什麼深宮隱秘的前朝過往,她總是他的妹妹。
亂世褪盡,中原公曆以夏王蘭結開創的元景盛世為伊始幾年,元景十年,夏蘭結十六歲親政。
他的身世和父王母後的愛恨糾葛注定成為傳奇,如今的夏王姿容極美,翩翩少年更是不減英氣,立誌重建中原各方飽受戰亂之地,仁政天下,不過少年天下卻盡得民心。
宏遠鍾聲,每日晨昏夏蘭結皆退於蘭芷宮中向父皇請安。
那座重新建造的宮殿曾經毀於一旦,但是夏重城禪位之後唯一的要求便是重建蘭芷宮,那個一手統一中原的男人餘生再也沒有走出過那種鳳王曾居的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