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漸白,淡青的天一點點亮起來,碧波蕩漾的瑤湖籠了層輕煙,四周皆是朦朧一片,清羽一襲白衣站在船頭,眼眸微閉,靜靜感受著四周的花香蟲鳴,破曉的日光散在她的臉上,顯得仙雅而又清靈。
簫聲響起,清羽睜開雙眸,輕輕吸吐一口氣,足下輕輕一點,人已落在岸邊,抬手拂去衣襟上的晨露,向竹林深處走去。
走到一處籬笆院前停了下來,正是三月初春時節,院內的桃花開得如火如荼,梨花也已露出了白色的小花苞。
她推開門,踏在一塊清涼的青石板上,放眼望去,瞥見了那抹站在桃花樹下的淡藍色身影,明亮的光線裏,這美麗的景致竟有些恍惚,恍惚的仿若一個未醒的夢。
輕盈的踏步過去,停在男子的身後,輕柔的喚了聲:“晗哥。”
聽著悅耳的聲音自耳邊響起,藍衣男子轉過身來,望著眼前的少女。素衣、素顏、渾身上下無半分脂粉氣息,卻仍舊可以看得出是一個極美麗的女子。
“清羽,可是還在生我的氣?”溫柔的話語自藍衣男子的口中溢出。
“清羽沒有,”清羽抬起頭來望著這張溫雅清俊的臉龐,一雙如古潭般幽深的眸子裏平瀾無波,“隻是我不明白,晗哥為何一定要我嫁與七皇子?”
男子溫柔一笑,握著她的手走到石桌前坐下,“清羽,你可還記得一年前?在你重傷昏迷醒來後,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記得?她怎會記得?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曉,又怎會記得之前之事?
猛然間,一個少女倒在血泊中的畫麵從她麵前一閃而過,極快的、
這是...什麼.....
血...殷紅的血......
仿佛有鋪天蓋地的紅色浸染的她的衣襟...血......
她猛地低下頭,潔白的衣襟上沾染了幾瓣豔紅的桃花,在她眼裏卻幻化成了那肆虐的殷紅,慢慢的,浸染開來。
猛地,她揮袖彈落,驚得站起身來。
“清羽!”男子拽住她的衣袖,神色間難掩關心。
清羽回了神,望望男子,又望了望衣襟,緊閉了眸,睜開,重新坐下。
“可是身子不適?”男子問。
“不曾,隻不過在想晗哥為何一定要我嫁與七皇子。”清羽以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口吻道,“如此堅決。”
聞言,男子起了身,走到桃花樹下,手持白簫負手而立,“清羽,相信為兄,我便真的是為你好。”
“為我好?便像是娘親的事情一般?”清羽語氣溫和依舊,卻不難聽出一絲莫名的味道。
“清羽...”男子轉過身來,眼底劃過一絲慌亂,隨即便被掩去,“你重傷醒來後,我見你失去記憶,心裏很是高興,因為上一代的恩怨是非,本就不該由你來承擔,你正值美好年華,不該活在痛苦與仇恨裏,就這般忘了往事也好....”
“如此說來,娘親的事情,你果真知曉!”清羽站起身來,望著眼前男子,竟是一直在欺騙她麼?
“我隻是不希望你因為仇恨而做出讓自己悔恨終生之事...”男子的解釋在清羽的直視下顯得那樣的蒼白無力。
“是不希望清羽後悔麼?真的...隻是不希望我痛苦麼?”清羽輕喃,“這...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借口呢,慕容清晗。”
慕、容、清、晗
聽見清羽輕吐的四個字,慕容清晗眸底微驚,怔怔道:“清羽...”
“你不必擔心,清羽並未有其他想法,不若是前幾天在整理娘親留下之物,又恰巧聽到了幾個人的談話,所以便想到了。”
“你居然夜闖慕容府!你可知曉此舉有多危險?倘若他們認不出你,出手錯傷了你該如何?”
慕容清晗猛地板住清羽的肩膀,語氣憤怒而又焦急。
“你不必如此緊張,”清羽拉下他的手臂,淡淡的道:“清羽不若是想知曉一些答案而已,究竟是什麼樣的身份,竟能讓南黎國的七皇子屈尊降貴的來迎娶我這個鄉野丫頭。”
“清羽,以前之事...”
“罷了...”清羽擺擺手,打斷了慕容清晗的話,“你既不想說,清羽便也不會為難你。現如今,往事與我來說,可知亦可不知,知曉了,不若是徒增傷心罷了,還不如不知,倒也省去了那許多的煩惱。”
一時間,兩人之間有些沉默。
似是要逃離般,慕容清晗轉身向院外走去,就在踏出院門的那一刻,清羽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晗哥,請你轉告他,我會如他所願。但此後,我與他,與你慕容府,再無半分瓜葛,生死隨天,再不相見。”說罷,便也轉了身向屋內走去。
慕容清晗回首,望著消失在屋內的身影,歎了口氣。
低頭,一隻白色的小瓷瓶靜躺在手中,慢慢的,指掌收緊。
他又何曾想要這樣?隻是,人們似乎忘記了命運本就是高深莫測的一局生死棋,在落子之前,誰都看不到將來的變化和結局,又何談改變?
“清羽,對不起。”
一陣清風吹來,吹散了囈語在慕容清晗唇齒邊的歉語。
入夜,清羽坐在窗前發呆,想起幾天前自己夢中的點點滴滴,雖有些朦朧,但足以拚湊出一個完整的真相。一個完全不同於慕容清晗告知於自己的那些所謂的事實。
但,就算知曉了又如何?她隻是有些憤怒,卻並沒有仇恨。
因為,她總覺得,她不是“她”。
但她若不是“她”,那她又是誰?
望著窗外皎潔的月光,一夜無眠。
時間飛快的過去,轉眼便已到了出嫁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