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天安門前爭國權!五四狂飆孕新生(14)(3 / 3)

蔡元培的出走

馬克思主義認為:“任何地方發生革命震動,總是有一種社會要求為其背景。”但是,反動的封建統治者,並不能也不願意去認識這條真理,他們往往“把革命的發生歸咎於少數煽動者的惡意”。

由於北京大學是新文化運動的中心,又是“五四”示威遊行的發動者,因此蔡元培校長就成了反動派攻擊的主要目標。“於是北京學生一萬五千人所為之事,乃加罪於北大之一校,北大一校之罪加之於蔡校長之一身。”

在5月4日當晚的內閣緊急會議上,反動派即深責教育部門,並集中攻擊北京大學和蔡元培,教育總長傅增湘曾為蔡略加解釋,便遭到內閣總理錢能訓的責問:“汝謂蔡鶴卿校長地位不能動搖,假若蔡死則何如?”傅因而於5月6日便提出了辭呈。

上麵這段消息(錢對傅的責問),曾為當時報紙紛紛登載。於是曹汝霖、章宗祥行將報複之說四起,有的說他們“一方麵以300萬金購人刺蔡,一方麵派人焚北大校舍,殺北大學生”。有的人還說徐樹錚已經調來了軍隊,在景山上架起了大炮,準備轟擊北京大學。這些傳說,很可能都是謠言,但它並不是違反邏輯的。而且,在許多傳說中,有一條確是事實,即內定要更換蔡元培的校長職務。“某派即提出馬其昶為北京大學校長,已得當局同意。”

在這種形勢下,蔡元培於被捕學生獲釋後不久,便準備了向北京政府的辭呈。辭呈說:“元培濫膺校席以來,不稱厥職,久圖引退。此次大學校學生,因愛國之故,激而為騷擾之舉動,元培實屍其咎。唯因當場學生被拘,不能歸罪於少數,未即引咎。目下學生業經保釋,各校亦已一律上課,元培不敢屍位,謹請辭職以避賢路。”

蔡元培辭職的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他在後來解釋這一行動時說:“被拘的雖已保釋,而學生尚抱再接再厲的決心,政府亦且持不做不休的態度。都中喧傳政府將明令免我職而以馬其昶君任北大校長,我恐若因此增加學生對於政府的糾紛,我個人且將有運動學生保持地位的嫌疑,不可以不速去。”

辭職是可以理解的,但秘密出走卻給人留下了一個謎。蔡於5月8日下午得一緊急消息;9日晨5時半,秘密出京,行前向北大師生留下了這樣一個啟事:

“我倦矣!‘殺君馬者道旁兒也。’‘民亦勞止,迄可少休。’我願少休矣!北京大學校長之職,已正式辭去。其他向有關係之各學校各集會,自5月9日起,一切脫離關係。特此聲明,惟知我者諒之。”

“殺君馬者道旁兒”,這是什麼意思?學生們不能理解。5月10日,一位北大的文科教授向學生指出了這個典故的出處和含義:“‘殺君馬者道旁兒。’《風俗通》曰,殺君馬者路旁兒也。言長吏養馬肥而希出,路旁小兒觀之,卻驚致死。按長吏馬肥,觀者快之,乘者喜其言,馳驅不已,至於死。”

蔡引用這個典故的意思,顯然是在說,同學們不要再挽留我了,讓我走吧,不然,我會積勞致死的。同學們雖然是愛護我,其結果反倒害了我。後來(一年以後),他解釋說,引《風俗通義逸文》典故,“但取積勞致死一義,別無他意”;引《詩經?民勞》兩句,也隻是“但取勞則可休一義”。

當時曾有人認為:“君者指政府,馬者指曹章,路旁兒指各校學生。”這顯然是一種誤解。照這種解釋,蔡元培把一切罪過都推到學生身上了,而這是不符合當時蔡的思想情況的。

蔡於5月9日晨,至天津;不久離津,乘津浦車南下。離津時曾和一友人談話。從談話中,使我們解開了蔡元培出走之謎。現將當時報道和談話抄錄如下:

蔡孑民南下登車時,遇一天津友人,詢以辭職何以如此堅決?蔡曰:“八日午後,有一平日甚有交誼而與政府接近之人又致一警告謂:君何以尚不出京?豈不聞焚燒大學、暗殺校長等消息乎?我曰:誠聞之,然我以為此等不過反對黨恫嚇之詞,可置不理也。其人曰:不然,君不去,將大不利於學生。在政府方麵,以為君一去,則學生實無能為,故此時以去君為第一義。君不聞此案已送檢察廳,明日即傳訊乎?彼等決定,如君不去,則將嚴辦此等學生,以陷君於極痛心之境,終不能不去。如君早去,則彼等料學生當無能為,將表示寬大之意敷衍之,或者不複追究也。我聞比語大有理。好在辭呈早已預備,故即於是晚分頭送去,而明晨速即離校,以保全此等無辜之學生。”

這位友人的規勸,出自何意,另作別論。從蔡元培這方麵說來,顯然是為了保護學生才秘密出走的。看來,這點可以肯定。

可能是怕被人誤解,所以在蔡出走後的第二天(5月10日),即給北大同學來信,明確地解釋自己出走的原因。這封信的上款為“北京大學同學諸君鑒”,下署“十日蔡元培啟”,信的內容是:

仆深信諸君,本月四日之舉,純出於愛國之熱誠。仆亦國民之一,豈有不滿於諸君之理?惟在校言校,為國立大學校長者,當然引咎辭職。仆所以不於五日即提出辭呈者,以有少數學生被拘警署,不得不立於校長之地位以為之盡力也。今幸承教育總長、警察總監之主持,及他校長之援助,被拘諸生,均經保釋,仆所能盡之責,止於此矣。如不辭職,更待何時?至一麵提出辭呈,一麵出京,且不以行蹤告人者,所以避挽留之虛套,而促繼任者之早於發表,無他意也。北京大學之教授會,已有成效,教務處亦已組成,校長一人之去留,決無妨於校務。惟恐諸君或不見諒,以為仆之去職,有不滿意於諸君之意,故特在途中,急促書此。以求諒於諸君。

這封信,反映了蔡元培對五四運動的矛盾心情:學生行動“純出於愛國之熱誠”,我是同情的;但學生的職責是讀書,5月4日的行動是越軌的,我是校長,應該負責。由於對學生的同情,他積極營救被捕學生;由於認學生運動為越軌,他又“引咎辭職”。這種矛盾,生動地說明了這位資產階級自由主義教育家的性格。

但是,蔡元培在當時是受到廣大師生尊敬的。特別是他積極營救被捕學生,而且直到學生獲釋後,才辭職出走,更贏得廣大師生的同情。

學生們堅決要求蔡元培回校,拒絕北京政府另派校長。這一鬥爭的意義,不僅是蔡的個人去留問題,更重要的是它堅持了學生愛國運動的正義性質,即:錯了的不是學生,而是政府。

蔡元培的辭職和出走,在他個人來說,是一種消極的行動。但是,這一消極行動卻取得了意想不到的社會積極效果。因為,一場愛國運動的爆發,“不是少數幾個人活動的結果,而是人民的要求和需要的自發的不可遏止的表現”,反動派“如果企圖用暴力來壓製這種要求,那隻能使它愈來愈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