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馮玉祥和國民軍,張作霖真可謂恨之入骨。一則,馮玉祥與張作霖最頭痛的“赤俄”拉上了關係,又同南方的“赤黨”眉來眼去,要在中國搞“赤化”;二則,馮玉祥策動和勾結郭鬆齡“造反”,將他這位張大帥搞得好生狼狽;三則,國民軍又乘郭鬆齡倒戈,奉係被攪得天翻地覆之機,奪走了奉係在京、津地區的熱河、直隸等省的地盤。總之,新仇加舊恨,使張作霖必欲除之而後快。國民軍呆在華北一天,張作霖就一天也不能安生。
張作霖使出的仍然是遠交近攻的策略,聯合老對頭吳佩孚,夾攻馮玉祥。想當初在第二次直奉戰爭中還是因為馮玉祥倒戈,張作霖才將直軍打得大敗,吳佩孚幾乎隻身脫逃。1925年秋,吳佩孚在孫傳芳等人的鼓動下,就任“十四省討賊聯軍總司令”。他要討的“賊”,起初指的就是張作霖。不過,吳佩孚的名聲雖大,實際上手下的兵將卻不多,因而對張作霖威脅不大。倒是孫傳芳、馮玉祥和郭鬆齡等人把張作霖狠狠地打了一下。
時過境遷,這對曾結下血海深仇的仇敵,卻在1926年初化敵為友,並且互換蘭譜,變成了所謂的“異姓兄弟”。
促使張作霖與吳佩孚捐棄前嫌、重歸於好的因素,主要有兩個,一是馮玉祥及國民軍的崛起,二是南方革命勢力的壯大。
打擊馮玉祥的國民軍,是兩人不約而同的契合點。吳佩孚當然不會忘記,他在第二次直奉戰爭中被張作霖打得一敗塗地,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馮玉祥在戰場“倒戈”,背叛了他。因此,隻要一想到馮玉祥,他就寢食不安。隻是因為他被張作霖打敗之後,心有餘而力不足,無法對馮玉祥進行報複。盡管如此,吳佩孚並不死心。隨著形勢的變化,張作霖與吳佩孚的利害衝突逐漸退居次要地位,而馮玉祥與張作霖、吳佩孚的矛盾卻越來越尖銳,軍閥之間的重新組合也就成了必然的趨勢。在對待馮玉祥及國民軍的問題上,張作霖與吳佩孚又有了共同語言。如同1920年,他們聯合對付段祺瑞一樣,現在,張作霖、吳佩孚也都感到有必要聯合起來對付馮玉祥了。
促使張作霖、吳佩孚重新攜手的另一個因素,是以國共合作為基礎的南方革命勢力的迅速壯大。到1925年底、1926年初,以廣東為基地的南方革命軍不但成為一支勁旅,而且很快將進行擬議中的北伐。盤踞兩湖的吳佩孚首當其衝。張作霖雖然暫時還不會直接麵對南方的革命軍,但也感覺到了威脅的存在。因此,共同對付南方革命勢力,阻止國民革命軍北伐,就成了張作霖和吳佩孚重新聯合起來的又一重要基礎,用他們自己的話來說,就是要聯合起來共同“反赤”。
正是由於上述因素,張作霖和吳佩孚這對冤家對頭,一變而成了盟友。
事實上,吳佩孚剛打起“討賊”,亦即“討張”的旗號不久,張、吳之間就開始暗送秋波。在這方麵,張作霖采取了主動。他一邊讓張宗昌在山東放風,大談山東奉係“願意服從玉帥指揮”,向被稱為玉帥的吳佩孚示好,一邊派代表拜訪吳佩孚,對他說,直奉戰爭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隻有直奉聯合起來,才能“天下無敵”;並向吳佩孚提出合作條件,即奉軍出關,釋放曹錕,擁直係元老王士珍為總統,等等。吳佩孚“投我以桃,報之以李”,爽快地向張作霖的代表表示:“過去的事情,不用談誰是誰非了,今後隻有合作才能救國。”初步溝通以後,張作霖和吳佩孚就開始相互致電問候。當郭鬆齡倒戈,張作霖處境艱難之時,吳佩孚曾在電報中說:“以前馮玉祥倒戈,令我痛心,現在郭鬆齡倒戈,你也是痛心,我願意幫助你。”同病相憐之情,躍然紙上。郭鬆齡倒戈一失敗,吳佩孚亦正式宣布結束“討奉”戰爭。
從1926年初開始,張作霖與吳佩孚的聯合進入了實質性階段。1月間,張作霖派張景惠專程到漢口拜訪吳佩孚,並同吳佩孚的代表張誌潭會談。與此同時,吳佩孚也派吳天民、杜孝穆等人到奉天拜訪張作霖。雙方初步商討了直奉聯合進攻國民軍的計劃。
雙方一邊協商,一邊付諸行動。張作霖首先派兵攻打已改編為國民軍第四軍駐山海關的郭鬆齡殘部。該部在奉係攻擊下,由魏益三率領,從山海關撤退至京津地區。1月19日,奉軍即重新占領山海關和九門口,控製了進關的大門。與此同時,張作霖又命令由李景林、張宗昌所部改稱的直魯聯軍,從山東向直隸的國民軍進攻。就在奉係攻占山海關的同一天,吳佩孚也在漢口召集軍事會議,決定直係軍隊分兩路進攻河南的國民軍,其中一路由湖北北上河南,一路與直魯聯軍會合,從山東進軍豫東。至2、3月間,吳佩孚的直軍即先後占領了鄭州、開封,並繼續北上,迫近石家莊。李景林、張宗昌的直魯聯軍,也突破馬廠國民軍的防線,逼近天津。國民軍節節退卻,逐漸陷入三麵包圍之中。馮玉祥為緩和張作霖、吳佩孚的進攻,通電宣布下野,將所部國民軍改稱西北軍,交張之江指揮,他自己則暫時避往蒙古、蘇聯。
正當張作霖準備揮師入關,大幹一場時,奉係集團內部又起了大波浪。代理奉天省省長職務、被稱為奉係後方大總管的王永江,突然辭職不幹了。如同前一年的郭鬆齡倒戈一樣,此事也給了張作霖一個沉重打擊。難怪張作霖後來抱怨說:“郭鬆齡以槍杆子倒戈,王永江則以筆杆子倒戈。”事情的嚴重性,由此可見一斑。
王永江撂挑子並不是為了實現個人野心,而是在政見上與張作霖分歧太大。素有“理財能手”之稱的王永江嘔心瀝血整頓奉天財政,仍難以滿足奉係集團日益膨脹的巨大軍費開支。以1925年為例,奉省的財政總收入約為2300萬元,而軍費總開支卻高達5100萬元,僅東三省兵工廠一年的費用,即需2300萬元。為了填補這一空缺,王永江絞盡腦汁,一方麵加征賦稅,一方麵則被迫濫發紙幣――奉票。這又無異於飲鴆止渴,不但造成百業凋敝,而且導致金融紊亂。結果,通貨膨脹,物價飛漲,東三省的老百姓深受其苦。王永江為巨額赤字急得一度“左目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