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聞氏在店房裏麵聽得差人聲音,慌忙移步出來,問道:“我官人如何不來?”張千指李萬道:“你隻問他就是。”李萬將昨日往毛廁出恭,走慢了一步,到馮主事家起先如此如此,以後這般這般,備細說了。張千道:“今早空肚皮進城,就吃了這一肚寡氣。你丈夫想是真個不在他家了,必然還有個去處,難道不對小娘子說的?小娘子趁早說來,我們好去抓尋。”說猶未了,隻見聞氏噙著眼淚,一雙手扯往兩個公人叫道:“好,好!還我丈夫來!”張千、李萬道:“你丈夫自要去拜什麼年伯,我們好意容他去走走,不知走向哪裏去了,連累我們,在此著急,沒處抓尋。你到問我要丈夫,難道我們藏過了他?說得好笑!”將衣袂掣開,氣忿忿地對虎一般坐下。
聞氏到走在外麵,攔住出路,雙足頓地,放聲大哭,叫起屈來。老店主聽得,忙來解勸。聞氏道:“公公有所不知,我丈夫三十無子,娶奴為妾。奴家跟了他二年了,幸有三個多月身孕,我丈夫割舍不下,因此奴家千裏相從。一路上寸步不離,昨日為盤纏缺少,要去見那年伯,是李牌頭同去的。昨晚一夜不回,奴家已自疑心。今早他兩個自回,一定將我丈夫謀害了。你老人家替我做主,還我丈夫便罷休!”老店主道:“小娘子休得急性,那排長與你丈夫前日無怨,往日無仇,著甚來由,要壞他性命?”聞氏哭聲轉哀道:“公公,你不知道我丈夫是嚴閣老的仇人,他兩個必定受了嚴府的囑托來的,或是他要去嚴府請功。公公,你詳情他千鄉萬裏,帶著奴家到此,豈有沒半句說話,突然去了?就是他要走時,那同去的李牌頭,怎肯放他?你要奉承嚴府,害了我丈夫不打緊,教奴家孤身婦女,看著何人?公公,這兩個殺人的賊徒,煩公公帶著奴家同他去官府處叫冤。”張千、李萬被這婦人一哭一訴,就要分析幾句,沒處插嘴。
老店主聽見聞氏說得有理,也不免有些疑心,到可憐那婦人起來,隻得勸道:“小娘子說便是這般說,你丈夫未曾死也不見得,好歹再等候他一日。”聞氏道:“依公公等候一日不打緊,那兩個殺人的凶身,乘機走脫了,這幹係卻是誰當?”
張千道:“若果然謀害了你丈夫要走脫時,我弟兄兩個又到這裏則甚?”聞氏道:“你欺負我婦人家沒張智,又要指望好騙我。好好的說,我丈夫的屍首在哪裏?少不得當官也要還我個明白。”老店官見婦人口嘴厲害,再不敢言語。店中閑看的,一時間聚了四五十人。聞說婦人如此苦切,人人惱恨那兩個差人,都道:“小娘子要去叫冤,我們引你到兵備道去。”聞氏向著眾人深深拜福,哭道:“多承列位路見不平,可憐我落難孤身,指引則個。這兩個凶徒,相煩列位,替奴家拿他同去,莫放他走了。”眾人道:“不妨事,在我們身上。”張千、李萬欲向眾人分剖時,未說得一言半字,眾人便道:“兩個排長不消辨得,虛則虛,實則實。若是沒有此情,隨著小娘子到官,怕他則甚!”婦人一頭哭,一頭走,眾人擁著張千、李萬,攪做一陣的,都到兵備道前。道裏尚未開門。
那一日正是放告日期,聞氏束了一條白布裙,徑搶進柵門,看見大門上架著那大鼓,鼓架上懸著個槌兒。聞氏搶槌在手,向鼓上亂撾,撾得那鼓振天的響。唬得中軍官失了三魂,把門吏喪了七魄,一齊跑來,將繩縛往,喝道:“這婦人好大膽!”聞氏哭倒在地,口稱潑天冤枉。隻見門內麼喝之聲,開了大門,王兵備坐堂,問擊鼓者何人。中軍官將婦人帶進。
聞氏且哭且訴,將家門不幸遭變,一家父子三口死於非命,隻剩得丈夫沈襄。昨日又被公差中途謀害,有枝有葉的細說了一遍。王兵備喚張千、李萬上來,問其緣故。張千、李萬說一句,婦人就剪一句,婦人說得句句有理,張千、李萬抵搪不過。王兵備思想到:“那嚴府勢大,私謀殺人之事,往往有之,此情難保其無。”便差中軍官押了三人,發去本州勘審。
那知州姓賀,奉了這項公事,不敢怠慢,即時扣了店主人到來,聽四人的口詞。婦人一口咬定二人謀害他丈夫;李萬招稱為出恭慢了一步,因而相失;張千、店主人都據實說了一遍。知州委決不下。那婦人又十分哀切,像個真情;張千、李萬又不肯招認。想了一回,將四人閉於空房,打轎去拜馮主事,看他口氣若何。
馮主事見知州來拜,急忙迎接歸廳。茶罷,賀知州提起沈襄之事,才說得“沈襄”二字,馮主事便掩著雙耳道:“此乃嚴相公仇家,學生雖有年誼,平素實無交情。老公祖休得下問,恐嚴府知道,有累學生。”說罷站起身來道:“老公祖既有公事,不敢留坐了。”賀知州一場沒趣,隻得作別。在轎上想道:“據馮公如此懼怕嚴府,沈襄必然不在他家,或者被公人所害也不見得;或者去投馮公見拒不納,別走個相識人家去了,亦未可知。”
回到州中,又取出四人來,問聞氏道:“你丈夫除了馮主事,州中還認得有何人?”聞氏道:“此地並無相識。”知州道:“你丈夫是什麼時候去的?那張千、李萬幾時來回複你的說話?”聞氏道:“丈夫是昨日未吃午飯前就去的,卻是李萬同出店門。到申牌時分,張千假說催趲上路,也到城中去了,天晚方回來。張千兀自向小婦人說道:‘我李家兄弟跟著你丈夫馮主事家歇了,明日我早去催他去城。’今早張千去了一個早晨,兩人雙雙而回,單不見了丈夫,不是他謀害了是誰?若是我丈夫不在馮家,昨日李萬就該追尋了,張千也該著忙,如何將好言語穩住小婦人?其情可知。一定張千、李萬兩個在路上預先約定,卻教李萬乘夜下手。今早張千進城,兩個乘早將屍首埋藏停當,卻來回複我小婦人。望青天爺爺明鑒!”
賀知州道:“說得是。”
張千、李萬正要分辨,知州相公喝道:“你做公差所幹何事?若非用計謀死,必然得財買放,有何理說!”喝教手下將那張、李重責三十,打得皮開肉綻,鮮血迸流,張千、李萬隻是不招。婦人在旁,隻顧哀哀的痛哭。知州相公不忍,便討夾棍將兩個公差夾起。那公差其實不曾謀死,雖然負痛,怎生招得?一連上了兩夾,隻是不招。知州相公再要夾時,張、李受苦不過,再三哀求道:“沈襄實未曾死,乞爺爺立個限期,差人押小的捱尋沈襄,還那聞氏便了。”知州也沒有定見,隻得勉從其言。聞氏且發尼姑庵住下。差四名民壯,銷押張千、李萬二人,追尋沈襄,五日一比。店主釋放寧家。將情具由申詳兵備道,道裏依繳了。
張千、李萬一條鐵鏈鎖著,四名民壯,輪番監押。帶得幾兩盤纏,都被民壯搜去為酒食之費;一把倭刀,也當酒吃了。那臨清去處又大,茫茫蕩蕩,來千去萬,哪裏去尋沈公子?也不過一時脫身之法。聞氏在尼姑庵住下,剛到五日,準準的又到州裏去啼哭,要生要死。州守相公沒奈何,隻苦得批較差人張千、李萬。一連比了十數限,不知打了多少竹批,打得爬走不動。張千得病身死,單單剩得李萬,隻得到尼姑庵來拜求聞氏道:“小的情極,不得不說了。其實奉差來時,有經曆金紹口傳楊總督鈞旨,教我中途害你丈夫,就所在地方,討個結狀回報。我等口雖應承,怎肯行此不仁之事?不知你丈夫何故,忽然逃走,與我們實實無涉。青天在上,若半字虛情,全家禍滅!如今官府五日一比,兄弟張千,已自打死;小的又累死,也是冤枉。你丈夫的確未死,小娘子他日夫妻相逢有日。隻求小娘子休去州裏啼啼哭哭,寬小的比限,完全狗命,便是陰德。”聞氏道:“據你說不曾謀害我丈夫,也難準信。既然如此說,奴家且不去稟官,容你從容查訪。隻是你們自家要上緊用心,休得怠慢。”李萬喏喏連聲而去。有詩為證:
白金甘兩釀凶謀,誰料中途已失囚。
鎖打禁持熬不得,尼庵苦向婦人求。
官府立限緝獲沈襄,一來為他是總督衙門的緊犯,二來為婦人日日哀求,所以上緊嚴比。今日也是那李萬不該命絕,恰好有個機會。
卻說總督楊順、禦史路楷,兩個日夜商量奉承嚴府,指望旦夕封侯拜爵。誰知朝中有個兵科給事中吳時來,風聞楊順橫殺平民冒功之事,把他盡情劾奏一本,並劾路楷朋奸助惡。嘉靖爺正當設醮祝噇,見說殺害平民,大傷和氣,龍顏大怒,著錦衣衛扭解來京問罪。嚴嵩見聖怒不測,一時不及救護,到底虧他於中調停,止於削爵為民。可笑楊順、路楷殺人媚人,至此徒為人笑,有何益哉?
再說賀知州聽得楊總督去任,已自把這公事看得冷了;又聞氏連次不來哭稟,兩個差人又死了一個,隻剩得李萬,又苦苦哀求不已。賀知州吩咐,打開鐵鏈,與他個廠捕文書,隻教他用心緝訪,明是放鬆之意。李萬得了廣捕文書,猶如捧了一道赦書,連連磕了幾個頭,出得府門,一道煙走了。身邊又無盤纏,隻得求乞而歸,不在話下。
卻說沈小霞在馮主事家複壁之中,住了數月,外邊消息無有不知,都是馮主事打聽將來,說與小霞知道。曉得聞氏在尼姑庵寄居,暗暗歡喜。過了年餘,已知張千病死,李萬逃了,這公事漸漸懶散。馮主事特地收拾內書房三間,安放沈襄在內讀書,隻不許出外,外人亦無有知者。馮主事三年孝滿,為有沈公子在家,也不去起複做官。
光陰似箭,一住八年。值嚴嵩一品夫人歐陽氏卒,嚴世蕃不肯扶柩還鄉,唆父親上本留己侍養,卻於喪中簇擁姬妾,日夜飲酒作樂。嘉靖爺天性至孝,訪知其事,心中甚是不悅。
時有方士藍道行,善扶鸞之術。天子召見,教他請仙,問以輔臣賢否。藍道行奏道:“臣所召乃是上界真仙,正直無阿,萬一箕下判斷有忤聖心,乞恕微臣之罪。”嘉靖爺道:“朕正願聞天心正論,與卿何涉?豈有罪卿之理?”藍道行書符念咒,神箕自動,寫出十六個字來,道是:高山番草,父子閣老;日月無光,天地顛倒。
嘉靖爺爺看了,問藍道行道:“卿可解之。”藍道行奏道:“微臣愚昧未解。”嘉靖爺道:“朕知其說。‘高山’者,‘山’字連‘高’,乃是‘嵩’字;‘番草’考,‘番’字‘草’頭,乃是‘蕃’字。此指嚴嵩、嚴世蕃父子二人也。朕久聞其專權誤國,今仙機示朕,朕當即為處分,卿不可泄於外人。”藍道行叩頭,口稱不敢,受賜而出。
從此嘉靖爺漸漸疏了嚴嵩。有禦史鄒應龍看見機會可乘,遂劾奏:“嚴世蕃憑借父勢,賣官鬻爵,許多惡跡,宜加顯戮。其父嚴嵩溺愛惡子,植黨蔽賢,宜亟賜休退,以清政本。”嘉靖爺見疏大喜,即升應龍為通政右參議。嚴世蕃下法司,擬成充軍之罪,嚴嵩回籍。未幾,又有江西巡按禦史林潤,複奏嚴世蕃不赴軍伍,居家愈加暴橫,強占民間田產,畜養奸人,私通倭虜,謀為不軌。得旨三法司提問,問官勘實複奏,嚴世蕃即時處斬,抄沒家財;嚴嵩發養濟院終老。被害諸臣盡行昭雪。
馮主事得此喜信,慌忙報與沈襄知道,放他出來,到尼姑庵訪問那聞淑女。夫婦相見,抱頭而哭。聞氏離家時,懷孕三月,今在庵中生下一孩子,已十歲了。聞氏親自教他念書,《五經》皆已成誦,沈襄歡喜無限。馮主事方上京補官,教沈襄同去訟理父冤,聞氏暫迎歸本家園上居住,沈襄從其言。
到了北京,馮主事先去拜了通政司鄒參議,將沈煉父子冤情說了,然後將沈襄訟冤本稿送與他看。鄒應龍一力擔當。
次日,沈襄將奏本往通政司掛號投遞。聖旨下,沈襄忠而獲罪,準複原官,仍進一級,以旌其直。妻子召還原籍;所沒入財產,府縣官照數給還。沈襄食廩年久準貢,敕授知縣之職。沈襄複上疏謝恩,疏中奏道:“臣父煉向在保安,因目擊宣大總督楊順,殺戮平民冒功,吟詩感歎。適值禦史路楷,陰受嚴世蕃之囑,巡按宣大,與楊順合謀,陷臣父於極刊,並殺臣弟二人,臣亦幾於不免。冤屍未葬,危宗幾絕,受禍之慘,莫如臣家。今嚴世蕃正法,而楊順、路楷安然保首領於鄉,使邊廷萬家之怨骨,銜恨無伸;臣家三命之冤魂,含悲莫控。恐非所以肅刑典而慰人心也。”聖旨準奏,複提楊順、路楷到京,問成死罪,監刑部牢中待決。
沈襄來別馮主事,要親到雲州,迎接母親和兄弟沈衺到京,依傍馮主事寓所相近居住;然後往保安州訪求父親骸骨,負歸理葬。馮主事道:“老年嫂處適才已打聽個消息,在雲州康健無恙。令弟沈衺,已在彼遊庠了。下官當遣人迎之。尊公遺體要緊,賢侄速往訪問,到此相會令堂可也。”
沈襄領命,徑往保安。一連尋訪兩日,並無蹤跡。第三日,因倦借坐人家門首,有老者從內而出,延進草堂吃茶。見堂中掛一軸子,乃楷書諸葛孔明兩次《出師表》也。表後但寫年月,不著姓名。沈小霞看了又看,目不轉睛。老者道:“客官為何看之?”沈襄道:“動問老丈,此字是何人所書?”老者道:“此乃吾亡友沈青霞之筆也。”沈小霞道:“為何留在老丈處?”老者道:“老夫姓賈名石,當初沈青霞編管此地,就在舍下作寓。老夫與他八拜之交,最相契厚。不料後遭奇禍,老夫懼怕連累,也往河南逃避。帶得這二幅《出師表》,裱成一幅,時常展示,如見吾兄之麵。楊總督去任後,老夫方敢還鄉。嫂嫂徐夫人和幼子沈衺,徙居雲州,老夫時常去看他。
近日聞得嚴家勢敗,吾兄必當昭雪,已曾遣人去雲州報信。恐沈小官人要來移取父親靈柩,老夫將此軸懸掛在中黨,好教他認認父親遺筆。”
沈小霞聽罷,連忙拜倒在地,口稱“恩叔”。賈石慌忙扶起道:“足下果是何人?”沈小霞道:“小侄沈襄,此軸乃亡父之筆也。”賈石道:“聞得楊順這廝,差人到貴府來提賢侄,要行一網打盡之計。老夫隻道也遭其毒手,不知賢侄何以得全?”
沈小霞將臨清事情,備細說了一遍。賈石口稱難得,便吩咐家童治飯款待。沈小霞問道:“父親靈柩,恩叔必知,乞煩指引一拜。”賈石道:“你父親屈死獄中,是老夫偷屍埋葬,一向不敢對人說知。今日賢侄來此搬回故土,也不托老夫一片用心。”
說罷,剛欲出門,隻見外麵一位小官人騎馬而來。賈石指道:“遇巧,遇巧!恰好令弟來也。”那小官便是沈衺,下馬相見,賈石指沈小霞道:“此位乃大令兄諱襄的便是。”此日弟兄方才識麵,恍如夢中相會,抱頭而哭。賈石領路,三人同到沈青霞幕所,但見亂草迷離,土堆隱起。賈石引二沈拜了,二沈俱哭倒在地。賈石勸了一回道:“正要商議大事,休得過傷。”二沈方才收淚。賈石道:“二哥、三哥,當時死於非命,也虧了獄卒毛公存仁義之心,可憐他無辜被害,將他屍槁葬於城西三裏之外。毛公雖然已故,老夫亦知其處,若扶令先尊靈柩回去,一起帶回,使他父子魂魄相依,二位意下如何?”二沈道:“恩叔所言,正合愚弟兄之意。”當日又同賈石到城西看了,不勝悲感。
次日,另備棺木,擇吉破土,重新殯殮。二人麵色如生,毫不朽敗,此乃忠義之氣所致也。二沈悲哭自不必說。當時備下車仗,抬了三個靈柩,別了賈石起身。臨別,沈襄對賈石道:“這一軸《出師表》,小侄欲問恩叔取去,供養祠堂,幸勿見拒。”賈石慨然許了,取下掛軸相贈。二沈就草堂拜謝,垂淚而別。沈襄先奉靈柩到張家灣,覓船裝載。
沈襄複身又到北京,見了母親徐夫人,回複了說話,拜謝了馮主事起身。此時京中官員,無不追念沈青露忠義,憐小霞母子扶柩遠歸,也有送勘合的,也有贈饋金的,也有饋贐儀的。沈小霞隻受勘合一張,餘俱不受。到了張家灣,另換了官座船,驛遞起人夫一百名牽纜,走得好不快。
不一日,來到臨清,沈襄吩咐座船暫泊河下,單身入城,到馮主事家投了主事平安書信,園上領了聞氏淑女並十歲兒子下船。先參了靈柩,後見了徐夫人。那徐氏見了孫兒如此長大,喜不可言。當初隻道滅門絕戶,如今依舊有子有孫;昔日冤家,皆惡死見報。天理昭然,可見做惡人的到底吃虧,做好人的到底便宜。
閑話休提。到了浙江紹興府,孟春元領了女兒孟氏,在二十裏外迎接。一家骨肉重逢,悲喜交集。將喪船停泊馬頭,府縣官員都在吊孝。舊時家產,已自清查給還。二沈扶柩葬於祖塋,重守三年之製,無人不稱大孝。撫按又替沈煉建造表忠祠堂,春秋祭祀。親筆《出師表》一軸,至今供奉在祠堂方中。
服滿之日,沈襄到京受職,做了知縣。為官清正,直升到黃堂知府。聞氏所生之子,少年登科,與叔叔沈衺同年進士。子孫世世書香不絕。
馮主事為救沈襄一事,京中重其義氣,累官至吏部尚書。
忽一日,夢見沈青霞來拜候道:“上帝憐某忠直,已授北京城隍之職。屈年兄為南京城隍,明日午時上任。”馮主事覺來甚以為疑。至日午,忽見轎馬來迎,無疾而逝。二公俱已為神矣。有詩為證,詩曰:
生前忠義骨猶香,魂魄為神萬古揚。
料得奸魂沉地獄,皇天果報自昭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