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3日: 歸來,紅玉米
過去的一切都已經過去,他們都不再是青澀的少年。曾經的記憶被塵封,被擱置與安靜的角落,可以遺忘,卻不能丟棄。
.
六月份的天空,灰蒙蒙的。正午的太陽躲在漂浮著微塵的大氣層後麵,遮去了偽裝,宛如一輪白日裏的月球,肉眼便可直視。
柏油路上蒸騰的熱氣,烘烤著道旁樹狗耳朵一樣耷拉著的葉子。行人打著陽傘,頂著報紙,行色匆匆,從一處蔭涼,奔向下一處蔭涼。
艾默看著車窗外熙攘的人群,緩慢的車流,灰白刺眼的天空,心被這個城市擁擠流動著的畫麵徐徐填滿。
十五年了。不自覺間,她已經把異鄉的那間公寓當成了自己的家。那是她和嚴雨小心嗬護的藏身之處。身在異鄉的日子裏,他們互相扶持著經曆各式風浪,在西人的社會裏廝殺打拚,躲在那間陋室互相舔傷口,脆弱的時候與對方抱頭痛哭。
生活,在異鄉,每一日不停的重複。習慣了的地方,就自然有了歸屬感。即便他們後來工作漸漸穩定,事業初有成果,也沒有從那間公寓裏搬出來。相較於奢侈的生活條件,他們更珍惜狹窄空間裏兩個人更加貼近的相處模式。況且,他們都是念舊的人。
艾默的腦海裏充斥著異鄉家門口冷清的大街,各色人種澹漠的臉,默默懷念著故鄉的一切。可一旦回來,卻發現故鄉已經和記憶裏相差太遠,看起來竟是如此的陌生,另她又開始懷疑他們這樣貿然回流是不是正確的決定。
“紅玉米到底在哪兒啊,你們看到沒有。” 嚴婷開著車載電話,依據她老公的指點轉過路途的街角,可是依然沒有看到印象裏熟悉的門臉。她輕咬著下唇,左顧右看。紅色寶來趴在路口,像個害羞的姑娘,原地扭動著前輪,不知主人要去向哪裏。好在後麵沒有車。
和艾默一起坐在後座的嚴雨傾身向前,一隻對男子來說過於秀氣的手搭在駕駛座位靠背上,好心提醒:“姐,咱們剛才就是從這裏進來的啊。”
“我知道啊,我知道。”嚴婷不耐煩的敲打著方向盤,“你哥說從那個轉盤向右嘛。可右邊就這一條路,咱們一直沿著開,誰都沒看見紅玉米的門臉兒啊。上次和王歡他們來是晚上,而且是你哥開車,我也沒記路。”
“姐,就你那腦子,記路也是一樣,沒指望。你在路邊停下,我去問問。”
嚴雨下了車,和樹蔭裏圍著小桌下象棋的幾個人攀談。端著茶壺的老人和旁邊觀戰的年輕人同時抬手,指的卻是不同的方向。嚴雨眉頭微微皺起,在眼睛上方揪成兩個小小的疙瘩。這樣的表情讓他有種裝模作樣的嚴肅。艾默看著看著,不禁彎起了嘴角。
嚴雨很不喜歡自己這張似乎都不會老的娃娃臉,艾默戲稱他是永遠的十八歲。走在路上經常被認成是大學生,或者艾默的弟弟,在公司也很容易被人不自覺地當成新人。
外形太嫩,總會讓人覺得不夠權威。嚴雨剛做經理的時候,很多下屬員工都不把他當回事。如今能做到亞洲區總裁的位子,自然非常不易。他在人前風光無限,隻有艾默知道他在私底下有多努力。這世上從來沒有莫名其妙成功的人。
每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女人。艾默給嚴雨的唯一推動力隻有當年辛苦打拚的時候,近似撒嬌耍賴的一句話,“我想在四十歲的時候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