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絆兒輕輕撫著他的發,歎道:“因為:絕世的愛情對大家柴米油鹽、在愛與不愛間徘徊的情感是一種反諷與打壓,它高遠得讓人自卑與絕望,沒有人真希望和相信這世上會有人擁有;而你要真會了絕世的劍法,五派三盟的秩序就會打亂,所有的即得利益者都不願看到;那個高人,已淡化肉體,追逐純精神的天國,——但別人不一樣呀,所以他的理想不能留存於世,人們還是如此戀戀於自己有著欲望與快樂的,戀戀於那個不乏醜陋也不乏汙濁的肉軀,你可以知道,但你不能說出來。”
說著,盧絆兒笑了下:“所以,他們這個世界的人們整日叫著鬧著要的愛、絕劍與理想都是不能相信的。”
她與張曉驥對望著,“他們,也不過是葉公好龍而已。”
——真正的愛情就象真正的龍一樣,龍飛於天,或潛於淵,整日幻想著穿上蟒袍的人是不能真正看到它的,看到了反而會怕,視之為妖,視之為孽。真正的愛情是寂寞的。
在天將破曉那一刻,兩人分離的時間快到了,盧絆兒忽道:“曉驥,咱們還有一線之機。”
張曉驥精神一振。盧絆兒輕輕道:“聽說,這梳子,醮上情人的淚水、破曉的露與朝霧的濕氣,就著青絲井的水,可治好一切俗世的傷,破盡武功封閉的禁忌。”
張曉驥眼亮了,盧絆兒笑道:“還不打水。”
張曉驥彎身搖桶,真的打上了一桶水,然後看著盧絆兒笑道:“隻是,平白白的,你這淚水怎麼好意思出來?”
盧絆兒也笑了,她著望著張曉驥那麼年輕坦誠的笑臉,望進去、望進去,一種感動便由衷而來,她會無淚嗎?她的淚滴下,滴在梳子上,那淚把梳子的齒一根根數下去,象是想銘記住什麼的樣子。盧絆兒的淚如斷線的珍珠,她不是傷心,隻是、不為什麼,隻是——想哭。
張曉驥也已動情,癡癡地抓住絆兒的手——如果能夠一生擁有,一生相守……。不知怎麼,盧絆兒心裏忽浮起那一句詩——葛生蒙楚,蘞曼於野,餘美亡此,誰與獨旦……不、這太悲傷了,她要想的是下幾句:角枕粲兮,錦衾爛兮……百年之後,歸於其居……,這是她讀過的最哀傷而美麗的詩:一千多年前的女子就曾這麼唱過呀:過一輩子的衾枕相伴,百年之後、一起入穴!忽然牆頭升起一朵黑雲,張曉驥與盧絆兒沒有覺查,連五派三盟在外防衛的好手都來不及警覺,那團黑雲冉冉升起但悄無聲息,直衝井畔的情人撲來,可惜這對情人並沒知覺。
及到近前,那雲中才伸出一隻黑色的掌,然後隻聽“撲通”一聲,一個人落進了井裏,然後一個女聲尖叫道:“爹!”
那朵黑雲幻出人形,這是魔教的天陰大法,隻聽他道:“我的女兒不能嫁給雲浮世家的人。”
盧絆兒苦笑,慘笑,哭笑——在最後一刻,魔教的人又來了——連魔教也不允許超越教條的愛了,這個人世啊!她的淚狂泄而下,她是魔教的核心人物,知道沒有人能從青絲井裏脫身的,這個井有著魔力,沒有人能!她的淚滴在梳上,剛剛她還梳著發的那個人卻不見了。她把梳子拋墜井中,——“必遇”、“必遇”,這算哪一場“必遇”?必遇的就是這樣一場慟愛,一場絕戀嗎?
必遇愛時必傷心
耿耿長天又一人
……盧絆兒慟倒當地。
隱隱中,她聽道爹豪氣地說:“五派三盟有些什麼用,到底還是靠我解決了。院外的人聽好,這是我的女兒,誰都不許碰她。唉,癡孩子,讓她傷心傷心也好,人傷一傷就會麻木的。”
……但沒有人知道,一顆愛過的心永不會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