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情男女同時死,一對癡魂赴男司。
袁壽夫妻見袁猷、雙林皆故,撫屍大哭,趕著叫人家去喊杜氏,又著人分投送信與各親友。諸親友同賈銘、魏璧一聞此信,紛紛前來吊喪。聽得雙林殉夫,大為罕異。袁壽又將雙林遺筆《永訣行》取出來與眾人看了,眾人漠不歎借傷感。內有好事者抄傳出去,茶坊酒肆作為奇談。且自不表。
再說杜氏見人家去送信,已知丈夫身故,並不傷心。叫人喊了一乘小轎,到了宙巷雙林這裏,下轎進內。走進房中,看見袁猷與雙林二人屍身睡在一床,心中大怒,趕忙喊人將雙林屍首拍下床來,施放地板之上,杜氏方才假作悲聲哭道:"大爺呀,你將家中妻子視為路人,終朝貪戀著這個狐狸精,將你纏出病來,死在這裏,兒女全無,叫我有何依靠?如何是好!"說著披了麻,領了孝,看見雙林局身穿的新衣,遂叫跟他來的老媽,將雙林穿在身上的衣服全行剝下,.賞與這老媽;叫老媽將身上所穿破舊衣服脫了下來,代雙林重新穿換起來。杜氏正鬧之間,袁壽已叫人往材板店裏將代袁猷合現成了的棺材發來,另外又買了一口十二段圓花棺材,抬了家來,準備與雙林收鹼。兩口棺材才抬進門,杜氏看見有口棺材是收殖雙林的,就大哭大鬧道:"這個狐狸精賤人將我丈夫活活纏死,還不速速將他的屍身拋棄荒郊野外,好讓豬狗嚼他的骨頭,賴鷹雕他的心肝,還不逞我的心!如今拿許多銀子買棺材裝他,他還沒有這個福氣呢!"押著喊人將這口棺材回店裏。袁壽夫妻勸說不依,急得又氣又哭。親戚中女眷太太、奶奶們向杜氏道:"人死無仇,大奶奶家還買棺材施舍與人,此刻已經買了拾到家內,那有指出去的道理。你這當做件好事,由他去罷!"杜氏道:"若是不依我將這口棺材退去,我就一頭碰死,讓我先睡在這棺材裏麵。我眼閉腳直,聽憑買渺妨把他,我不看見就不氣了。"說著就在那棺材上碰頭打滾,潑鬧無休。眾女眷見他不賢,不依勸說,他碰鬧並不拉阻。袁壽恐怕杜氏認真尋死,忍氣吞聲,趕著仍叫指棺材來的人夫將這口棺材抬去,退回店裏。杜氏的胞兄杜富餘硬自做主,叫袁壽在材板店內買了一口五底棺材前來,趕忙先將雙林收殮。袁壽憐念雙林盡心服侍袁猷,矢誌殉夫,本欲將他棺樞袁猷供在一處,待到出殯之日一同抬人祖塋合葬。今見杜氏如此潑鬧,不便將雙林棺樞停供在家,這得叫人送至西門外,在都天廟西首買了一塚之地,先將雙林棺樞拾去埋葬,然後喊了僧道陰陽,將袁猷人鹼,就停供在古巷房內。親友候了殖,眾人拜畢各散。時人固雙林本係青樓女子,有此烈性。捐軀殉夫,要算煙花中罕有之人,第一奇事。遂作了七言古風詩一首道:
妓女本是章台柳,縱或從良難得久。
誰見從良能始終,四娘殉夫世罕有。
可憐昔日落平康,月媚花矯淺淡妝。
歌聲嚦嚦欺鸚鵡,舞態翩翩引鳳凰。
花技十五推年少,花柳場中色藝妙。
狂且愛色兼愛技,不惜十全買一笑。
自與袁郎初訂情,矢誌從良遂結盟。
欣然超出風塵外,日日惟聞獅吼聲。
嬌姿弱質遭淩虐,無處能求療妒藥。
狂風亂舞柳絮飛,急雨摧殘桃花落。
慵拈脂粉淚雙痕,忍辱合愁歲月昏。
淒涼寒夜難成寐,寂寞幽窗欲斷魂。
紅顏命薄薄如紙,袁郎怯病竟不起。
殷勤待藥又侍湯,拜鬥求神願代死。
苦郎病已入骨育,和愛盈餘盡付將。
囑咐青春須改適,答說郎亡妾亦亡。
暗將酒釀和鴉片,吞入咽喉顏色變。
滿矯一死不惜身,惟願來生作姻眷。
人間競有兩情癡,生同食枕死同時。
畫撓驚散鴛鴦鳥,利斧分開連理技。
鴛鴦驚散連理折,夢斷三更寒月缺。
籲嗟乎,妓女尚知從一終,愧煞良家人改節。
其時亦有人以此為題,紛紛唱和,難以贅敘。再說袁壽因雙林為他兒子捐軀殉夫,又未有好棺衾收殮,心中甚是不忍,等待袁猷百日出殯之後邀請了地保、鄰佑,開具事實冊結,聯名具詞同到江都儒學並江都縣衙門投遞,求代雙林呈請旌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