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吃花酒猜拳行令 打茶圍尋事生風(3 / 3)

一更裏,窗前月光華。可歎咱們命運差,受波查,跑海投不著主人家。背井離鄉,遠拋撇爹和媽。悔當初不學耕和稼,南來北往,全靠朋友拉,行囊衣服,一樣不能差。我的天呀,顧不得含羞臉,隻得把薦書下。二更裏,窗前月光輝。可歎咱們武藝灰,派事微,初來吃的合漏水。門印本我,分馬號沒我為。流差問了充軍罪,押解囚徒,上下跑往回,犯人動怒笑臉相陪。我的天呀,就是長短解,我也不敢將他來得罪。三更裏,窗前月光寒。可歎咱們跟官難,好心煩,百般巴結派跟班。煙茶親手捧,彎腰帶笑顏。有種官府愛嘻頑,朋友都恥笑,哇咕言煩雜,自己心中氣,不好向人談。我的天呀,說甚麼少屁中龜老討飯! 四更裏,窗前月光圓。可歎咱們抓不住餞,碰官緣,派了門中有了權。衣服時新式,書差做一聯,五煙都要學周全,女妓小旦日夜纏,綿浪費銀錢,忘記家園。我的天呀,碰釘子,即刻就把行李卷。五更裏,窗前月光沉。可歎咱們不如人,苦難伸,打了門子派差門。接帖田官話,時刻要存神。差來差往鬧紛紛,終朝忙碌碌,由處喊掉魂。門印尋銀子,看見氣壞人。我的天呀,不是大煙家,久已到處滾。天明窗前月光遲,可歎咱們落台時,苦誰知,住在寓所怎支持!行囊都當盡,衣服不興時,煙癌到了沒法施。想起妻和子,不覺淚如絲,尋朋告友。沒處打門子。我的天呀,難道跟官人,應派流落他鄉死。

文蘭唱畢,眾人齊聲喝采道:"妙極,妙極。"鳳林、月香的琵琶有人接過,袁猷將牙著、圍碟仍放桌上,汙師拿著提琴退往房外去了。眾人斟了一大杯酒,公敬文蘭。每人又吃一大杯賀曲,鳳林、月香每人又唱了一隻大曲並西皮二黃。眾人總有了幾分醉意,說道: "我們拿飯吃,晚間再鬧罷。"大眾用了飯,措過手臉,散坐吃茶。吳珍、桂林仍睡到床上過癮。穆竺定要先走,吳珍款留不住,袁猷道:"他既要去,二哥讓他走罷。"穆竺聽了,也未辭別眾人,連忙去了。吳珍見穆竺已去,就拿出一張六折票子,代文蘭把了江湖禮,又把了一張二千文錢票與文蘭,辭別去了。袁猷向吳珍代穆竺道謝。鳳林悄悄將賈銘拉到他房裏,賈銘看見雖沒甚麼擺設,收拾得十分潔淨。壁上掛了四幅美人畫條、一副黃蠟箋對聯,上寫著:

風鳥和鳴鸞率舞林花爛熳碟常飛上款是:"鳳林女史雅玩",下款是:"愛花生書贈"。鳳林邀請賈銘坐下,喊老媽烹了一壺濃茶來,親自取了一個五彩細磁茶缸,斟了大半茶缸子恭敬賈銘。又叫老媽將燈開了,請賈銘吃煙。賈銘道:"不會。"鳳林道:"吃一兩口解解酒。"將賈銘拉到床上睡下,鳳林打了一口煙敬賈銘吃了。賈銘道:"我不會吃煙,此刻吃了一口,覺得比桂相公房裏的煙香些,是何道理? "鳳林道:"我是前日有個客送我些大土,我攙著煮的,故而香些。你再吃一口。"賈銘又吃了一日,覺得酒竟散些,向鳳林道:"你家有何人? "鳳林默然不答。賈銘再三追問,鳳林歎了一日氣道:"賈老爺,你莫笑。我自幼母親早喪,我父親貪酒好賭,將我許與堂名裏梳頭的藍四娘家做養媳,七歲將我帶到清江教習彈唱,我不肯學,也不知挨了多少打罵。我家婆在清江開門,家裏有十幾個夥計,十三歲時就逼我做渾生意,也不知代他家尋了多少銀子。隻因我家大泊同我丈夫又嫖又賭、又吃大煙,亂問家裏相公睡覺,鬧了許多爸戲,打了幾場惡官事,累下-千多銀子債來,門也不能牙了、逃回揚州。現在我家婆同我文夫、大伯租了人家半問被房,每日要四五百文費用。我在這裏雖說是分帳,是借的印子錢做的鋪蓋。我在清江首飾衣服當盡.現在每日要打印廠錢吃早茶,帶花姻脂粉零用,又有幾門倒頭煙。家裏每日鬧著要錢,我來的日子又淺,身上又沒有熟客,叫我如何敷衍得過去。"說著淚珠欲墜。賈銘道:"我看你雖落風塵,恰九煙花俗態,不必性急,自有好處。如不棄嫌我的意思,想來巴捷,不知你意下如何?"鳳林道:"你老爺樓梯子高,我腳人臉醜,恐伯巴結不上。"賈銘道:"這些話我都聽厭了,如若同我結個線頭,一切小件事,我還可以幫忙。"那房裏高媽正在裝水煙,遂道:"我們這風相公人是極好的,但是初來,家累義重,你老爺與他結個線頭,就是他造化丁。"賈銘道:"我們是對麵成交,不要你說現成話,明日義說要謝媒,放我的差了。"高媽道:"那有個新娘子走上轎的!"正在房中談笑,這見陸書挽著月香的手走進房來,陸書道:"大哥談到好處,我們不該來取厭的。"鳳林趕忙起身道:"陸者爺、月姐姐請坐。"高媽裝煙、獻茶,賈銘道:"我同風相公談談他的家務,說來甚是可憐。"鳳林請陸書、月香吃大煙,兩人總不肯吃,仍叫鳳林睡下過癮。又談了些閑話,三子走來道:"吳老爺請賈老爺陸老爺、月相公們用下午。"鳳林叫老媽媽煙燈收起,邀請賈銘、陸書月香同到桂林房裏。眾人用過點心,閑談取笑,晚間點了蠟燭,擺下杯著、圍碟,仍照各人陪各人原坐人座。飲到半酣,正在歡呼暢飲之際,這聽得房外天並內有七八個人腳步聲響,又有幾條火把撩在天井內的聲音,又聽得三子招呼道:"請在這邊房裏坐。"又聽得那些人走進對過房去了,又見三子到桂林房裏來,悄悄將雙林、巧雲喊了出去。一刻工夫,巧雲進房銷了籌人坐,使了個眼色叫鳳林出席。過去了片刻,又聽得對過房裏吵鬧之聲,茶碗櫥在地下,又聽有人喊道:"你家很不懂事,我們又不常來,拿我們不曉得當做甚麼人,瞧不起我們! "又聽得雙林道;"諸位幹老子,甚麼事情動怒?諸凡不是,看我幹女兒分上罷!"又聽得那些人說道、他家隻認得睜眼睛金剛,認不得閉眼睛的佛,我們走呀,看你家可頑得長就是了。七言八語走到天井內,將火把點起,唧唧咕咕,忿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