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銘、袁猷辭別鄭煥下了樓梯,到了天井內,看見魏璧同著一個家人在廳房簷前說話,魏璧麵上似有怒色,那家人諾諾連聲,向外去了。賈銘袁猷複然人坐,魏璧也人了席,道:"早間小弟著家人到小東門馬頭雇隻大船,他方才來回我說:是馬頭上人說,是芍藥帶大船要四塊洋錢外汰化。我的家人還了兩塊洋錢,那船家說:兩塊洋錢就想叫船,這好紮隻船坐坐罷。他們就爭論起來。船家仗著人眾,就要打我的家人。他所以到這裏來回我,此刻叫他回公館取家父名帖,到甘泉縣裏去,務必要封小東門馬頭的大船,看他們敢於不應!諸位兄台,你說可惡不可惡!"袁猷道:"這些船家總是喂不飽的狗,到是裝差他們,反伏水龜兒是的。"
正在閑談,見吳珍方才匆匆來到,與眾人見禮人坐。跑堂的又泡了一蓋碗茶來。賈銘道:"穎士兄到底有幾口煙?不能起早。"吳珍道:"小弟因諸公今日有約,恐其起遲昨晚便多吃了幾口煙,未曾睡覺。那知今日黎明,舍親家老太太去世,到舍報喪,弟因今日要賠諸公,不能候鹼,故而先到那裏一拜,急忙趕到這裏來,那知來遲,累等,望諸位哥哥恕罪。"袁猷道:"不必談了,我們腹中已經饑餓,快些下麵罷。"魏璧趕忙吩咐跑堂的燙一斤高梁酒,點了四個熱炒,下五個一錢二分的麵,外麵爺們桌上總下六分。那跑堂的問了各人愛吃甚麼澆頭,辦麵去了。少停,將高梁燙了上來,擺了五個小酒盅,又用好湯燙了一碗幹絲,陸續將熱炒碟子捧上。然後將麵捧在各人麵前。眾人吃著酒,將麵用畢,揩過手臉,正在品著閑談,這見先在這裏回話的那家人同著一人頭帶紅纓帽,身穿藍布袍,足下元布靴,手拿黑油單紙扇,一同走到廳上。那家人走近魏璧身旁,指著那人道;"他是甘泉縣裏差人,小的回到公館,拿了者爺的名帖,到了甘泉縣裏,會見門上說了。他那裏立即發了封條,叫這差人同著小的到了小東門馬頭,已將富春遊大船封備,現成伺候少爺。"魏璧聽了點點頭。那差人迎上來,請叫了一聲少爺。魏璧向著那個差人道:"有勞你明日到公館,有個榮敬奉酬。吩咐那家人陪他前廳吃麵。那差人同那家人往前麵吃麵去了。賈銘道:"如今船已弄定,定道今日就是我們五人坐在船上,甚是寂寞無味。我們何不將吳大哥的貴相知請出去頑頑。"吳珍道:"他又不會手口,把個啞叭帶上船去,更是沒趣。小弟聞得天凝門外藏經院進玉樓新來了一個相公,名叫月香,色技兼優。我們何不將他喊到船上,瞻仰瞻仰。"眾人道:"如此甚妙!回來船出水關,到天凝門馬頭,一同上岸去喊他就是了。"眾人又談了些閑話,魏璧吩咐小腸將前後桌子麵錢總寫過帳,邀請眾人出了金元麵館,到了小東門外城門首,早有船家在彼招呼。那甘泉縣裏差人引著魏璧眾人到了河邊,船家趕著搭了扶手。魏璧邀請眾人登跳上船,進能人坐。跟去的小廝也有站在船頭,亦有偷安躲在船後的。有一個船家向跟魏璧的小廝說道:"二爺,我們裝差不管茶水,回聲少爺可要買茶葉炭下午。"小廝進艙回了,魏璧吩咐把了幾百錢與船家,去買茶葉炭下午,又叫請一分大香燭,一掛旺鞭。不多一刻,買齊回船,問了一聲可等客了,魏璧道:"客已到齊,吩咐開船。"那船家答應,即便解纜掣跳。那甘泉縣裏差人伺候魏少爺開了船,方才回去。次日自必同船家到公館去領差價、領賞。不必贅敘。
魏璧在艙內向著眾人道:"諸位哥哥,不是小弟敢於冒昧,昨日既承諸兄慨諾,允結金蘭,請問諸位貴造。"隨叫跟來的小腸,在印花布衣包內取出蘭譜、筆硯、放在桌上,取水將墨磨濃。眾人各道生辰,遂敘次序:賈銘居長,次是吳珍,三是袁猷,陸書與魏璧同庚,生辰比魏璧早兩個月,四是陸書,五是魏璧。次序已定,魏璧提筆將蘭譜書成,就放在船艙裏書架之中。吩咐小廝將筆硯收去。那時大船已出了天凝門水關,魏璧吩咐船家到天凝門馬頭將船靠岸,船家搭了跳板,眾人棄舟登岸。上了石坡,走過天寧寺,到了藏經院門首,見有塊白礬石匾嵌在門頭,兩個天藍宇,眾人看是"蘭若"二宇。大眾進內,但見進玉樓的大門開著,他們五人帶齊小廝進內,那裏早有底下人招呼,喊了一聲客到,邀請五人上樓。跟去的小廝有人邀在樓下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