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素日碧瓦朱甍的大單現下遭大雪裹上雪白一層,遠遠看去銀裝素裹,瑞雪紛飛。偶有行人裹緊棉衣撐傘擋雪匆匆駛過,一刻也不想在這冰天雪地裏有半刻停留。
遠遠便睨到孟府門前有兩個漆黑的影子,穿過萬裏雪封,視野放近便見沙珞跪坐在雪地裏,眸中霧氣氤氳,懷中母親的模子如一張未盡渲染的白紙,靜靜磕著眸子,麵容安詳沉靜。好像去的時候,並未遭多大罪。
稚嫩的小臉上有著她這年紀不該有的悲傷,寒風穿過她單薄的衣衫淩遲著她肌膚,她卻渾不在意,一雙泛紅的眸子死死盯著那扇朱紅色大門,似乎要從間瞧出個什麼來。
她實則是為了一份信念。
終於,那緊閉著的大門吱呀打開,似乎如好幾百年未經人開啟,聲音出奇的沉悶,裏間踏出一雙黑色流雲靴,那是她母親繡給他的,沙珞見此,心裏才會有一絲幻想,從前的爹爹似乎還在。
她僵了一天的目光終於有所流動,她緩緩抬眼,望著這個居高臨上看著她的男人,喉間似乎翻滾些什麼。
這個男人,她既愛既怨,幼時的父親是那樣的和藹可親,那時是她最敬愛的人,如今看待她的比這片地鋪雪還要冷上幾分。
空氣的寒冷是折磨她身心,而他給的冷意是淩遲著她那顆熱騰騰的心。
他冷眼瞧過母親的屍體,摸出寶藍色手巾捂住口鼻,對身後的祈福使了個眼色,祈福點點頭,從袖中摸出一袋銀子遞給沙珞。
沙珞睨過祈福手中的錦袋,又望著他。
他別過頭不看沙珞一眼,冷冷道“拿著這些去將你母親安葬了吧,剩下的你自己留著。”頓了頓,清越的嗓音又回轉在空蕩的雪地裏。“你母親去的時候…。還好嗎?”
沙珞偏頭望著他,卻發現他比陽光射出的光線還要刺眼,刺得她瞳仁酸澀,淚水忍不住在眼眶打著轉,遭雪日裏的光線映得發亮。“爹爹,我和母親在你眼裏到底算個什麼,你為何就不相信母親啊,這一切都是那素月搞得鬼,是她!是她嫁禍給母親的!”童稚的聲音帶著不屈服地韌性。
忽的,一聲清脆巴掌聲在雪地裏蕩漾回響,聲音脆的比她小時候打破瓷器聲還要清脆。抬頭時,唇角溢出一行血,蒼白的麵色將其襯得十分刺目。
麵容如長年屹立的冰山般嚴峻,帶著森然涼意,厲聲訓斥著她。“你二姨娘的名諱豈是你直呼的?為父在你幼時未交過你禮數?看來是你母親這些年,將你慣得性子如此惡劣。”
沙珞心裏那顆幼小的心如同從前被她摔破的瓷器,碎得一片一片的,沒一塊是完整的。
沙珞一雙韌性得眸子一瞬不瞬盯著他,一字一句說道“爹爹,夫子曾教導過阿珞,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你有何證據認為那些事是母親做的?”說完,終於忍不住滑下兩行清淚。
孟子陽呼出的氣體散在寒氣中,眸中泛發一絲厭惡。“有仆人親眼見到你母親將青藴帶入湖堤處,親手將年紀尚小的青藴推入湖中,當日連隨你母親多年的侍女,親口作證,豈能有假?”
沙珞心中一沉,那日她見到的明明就是素月在湖邊毆打自己,母親不忍。出手欲想保護自己,與素月糾纏到決堤處,素月將母親身子猛地一帶,便將在堤口觀戲的青蘊蕩入湖中。
現在想來,那也不過是素月導得一場戲,她利用了所有人,目的是將她們母子趕出孟府。
沙珞低下頭低聲抽泣,聲音壓得極低。“那日給青蘊的藥裏我和母親也從未下過毒。”她說出這些,盡管眼前的男人根本不信她所言,但她還是想將事實講給他聽。那是母親臨終時,唯一想澄清的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