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記憶中最開始的地方,便是青山綠水,一派馥鬱芬芳。那個時候,我隻是一枝葉子都還沒張齊的小小蓮花。
那便是我和我哥哥初遇的地方,也是我心智初成,記憶最深的地方。
他貌似是吃了什麼能致人昏睡的東西,想來還沒來得及咽下去,便一頭栽進水裏。我在一旁遠遠地看著,原本並不打算去,卻被他一頭亮麗的如同暗夜般冰冷的銀發所吸引,於是強撐著拖動自己的根朝他劃了過去。我很好奇這人為什麼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有著清涼的眉目,還有同樣清涼的發絲。
我彎下身子,花苞挨了挨他的額頭,又稍稍用力撞了幾下,看著眼前的人還是沒有反應,又礙於我還沒有像其他姐妹一樣漂亮的大葉子,於是便又把頭,也就是花苞伸進水裏,再伸出來,想借著這清涼的湖水能喚醒他的眼睛。
耳邊不時傳來麻雀的嘰嘰喳喳的聲音,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也和我一樣有心智,更不知道他們是純粹的嘰嘰喳喳,還是在討論我的行為動作基礎上的嘰喳。但不管是怎樣的嘰喳,都是很煩人的。
眼前的人貌似抽了抽嘴角,我亦不知道是不是我出現了幻覺,在他的漂亮的眉峰緊皺了幾下之後,我便一頭栽了下去,不偏不倚,正砸在他的臉上。這個力道,該是能把他砸醒了吧。
隻是我不知道,這個漂亮的人醒過來之後,會做出這樣的一個決定。
他睜開眼,先是不解,接著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小蓮花,你叫什麼名字?”
我眯了眼睛看他,腦袋還在因為剛剛的行為發蒙,不明所以。
“那你剛剛是想把我弄醒?”
他笑,唇角弧度微揚,我能聽到那兩隻麻雀近乎驚恐的尖叫聲。
“你一直都是一個人?”
這下輪到我驚恐了。他怎麼知道我周圍看似有很多姐妹,但其實我們都是沒有交集的。他們都沒有心智,不能說話。
那人又說:“那麼,跟我回家可好?”
我想想一想,可想了半天竟然還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麼,我能聽到自己低微的幾乎聽不見的一聲答應。可是我知道我還不能說話,這聲答應,他恐怕是聽不到了吧。
他的聲音似乎變得縹緲,如同那遙遠的冰涼始終是我觸及不到的清吟:“那以後,我就是你哥哥了,以後,我來帶你回家。”
回家……我眯著眼睛環顧四周,暗象浮動,遠處的山,近處的水連同那兩隻嘰嘰喳喳叫個不停的麻雀都似夢境一樣遊移,盤旋,最終支離破碎,隻剩下瘋狂洶湧而來的黑暗。
猛地睜開眼睛,撲麵而來就對上同僚那不懷好意的臉。我皺了皺眉,並不打算理他。
可我不理人人自理我,同僚舉著酒杯眯眼往我這邊歪了歪。
大殿中央還是一片歌舞升平,這倒讓我想起了以前也是這麼一番景象,不過當時還有一個人,現在,他已經不在了。酒過三巡,四周圍繞的眾仙家也不再像來時那樣拘謹,開始有人離席,開始有人紅著臉談笑風生,也開始有人買醉。離席的,如翛塵;談笑風生的,如龍王;買醉的,如司命。離席的翛塵,談笑風生的龍王,買醉的司命,也包括我身邊眯著眼不知真醉假醉的淺離。他們都表現出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實則內心風起雲湧。他們,我懂的。
這是一場仙壽大宴,也是一場鴻門宴。
淺離眯著眼睛掃過眾人,明明是犀利得如同刀光劍影,可臉上掛著憨憨的笑。在看到了翛塵一抹清淺的身影拂塵而去之後,他斜著身子,歪歪地朝我靠了過來。
“快看,仙帝那小子,臉都黑成醬油了。”
這是一句冷笑話,可我卻笑不出來,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我不知道我是該說“好”還是也如他們一樣波瀾不驚地笑笑,或者我應該波瀾不驚的笑著說,好。我放下酒杯,推開他,獨自起身。我知道他伏在我耳邊說的那句話,盡管現在,我的神識沒有在我身邊,我其實並不能如往常一樣清晰地感受到身邊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