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村裏不少男子都喜歡來老井這裏挑水,既是為了喝上更潤口的水,也是早已習慣了那個重複了許多年、非常機械的挑水動作,或早上,或晚上,彼此見了麵,就大聲招呼幾句。
要是有事情外出,隔了幾天沒去挑水,渾身就有一種癢癢的感覺,而一旦扁擔壓到了肩上,雙手再稍微扶著兩個搖晃的木桶,這股癢癢的感覺才會消失殆盡,隨之而來的是一種非常愜意的享受。再遇到同樣是來挑水的熟人,心中就會湧起一股親切感,熱情地招呼過後,挑水的勁頭都更足了。
到了井邊,井沿旁早圍了一圈人,從來都沒人說過要排成一條長長的隊伍,但是大家都會在心裏記著自己的順序,究竟是跟在誰的後邊。
遇到了年長的長輩,年輕人都會謙讓一番,老人也不會刻意地推讓,很坦然地就接受了,仿佛這是天經地義一般。
是的,確實如此,因為他們當年年輕的時候,也是謙讓著過來的,臨到老了,也該享受享受年輕人的謙讓。
就這樣,通過一口老井,謙恭的習性在百合村流傳了數百年,已經滲透進了每一個村民的骨子裏。
早上挑水,遇上熟人了,說幾句笑話,互相遞幾支煙,一天的好心情就這樣開始了。
晚上挑水,彼此發幾句牢騷,抱怨幾聲,一天的壞心情就這樣隨風飄散了。
如果說挑水是男人一早一晚的歡聚,那麼吃過早飯後在老井旁洗衣服就是女人們登上戲台子表演節目的時候。
不少婦女都喜歡來老井洗衣服。最熱鬧的時候,就是一大群人在這裏洗衣服,多的時候,至少有六七十號人同時在井邊洗衣服,但是不論怎麼汲水,這裏邊的水依然是幾乎保持同樣的水量。
在洗衣服的人群中,既有上了年紀的女主人,也有二十出頭的新娘子,更有尚未出嫁的十多歲的小姑娘。
這個說說自己家兩口子昨晚又吵口了,絲毫沒有避諱的念頭,也不會覺得說出來了就難堪、見不得人,大家都會意一笑。也有的說到哪個村的子女不孝順老人,這時候大家都義憤填膺地,一起聲討那些個不孝順的子女,那神情就好像是發生在自家的老人身上一樣,努力地費盡口舌,試圖占領輿論的製高點。
最八卦的就是有人說說鄰村誰家兒媳婦在偷漢子被抓了個現行,也不顧及在場的還有待字閨中的黃花閨女,大喇喇地就說了出來,惹來眾人一陣虛虛,分不清楚是為那個兒媳婦惋惜,還是替那個被戴了綠帽子的男人可惜。
而那些個黃花閨女每每聽到這樣的故事後,都是俏臉一紅,把頭扭過一旁,不敢望著說故事的大嬸、大嫂,眼睛直愣愣地盯著手裏的衣服,看似在用力地洗著衣服,但是手上的力道卻明顯減弱了幾分,耳朵也豎的更直了,卻分明是在側耳傾聽。有那愛開玩笑的婦女發現了這點,於是笑著打趣黃花閨女,引得眾人一陣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