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3)(1 / 1)

秦球球,一個住在另一條巷子的男孩,他有一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父母,父親是流水線工人,母親領一些手工活在家做。微薄的工資,小心翼翼地花費,小心翼翼地計算著。我忘記是什麼時候腦中就出現了有關於他們存在的印象,似乎從出生起,他們就住在那裏。在我出生後不久,他們家也誕生了一個男孩——這是按照我和秦求勵的出生日期推算的。

秦球球小時候是個常日掛著鼻涕光著屁股的屁孩,和現在有點小帥的模樣還是有巨大反差的。他總喜歡跑到我家那條巷子裏玩沙子,然後玩著玩著就玩到我家門口,接著我會跑出去趕人,因為總有討厭的小孩在門口使壞,用粉筆在家門上寫上“雞婆”,“爛鞋”諸如此類的字眼,那些野孩子字都認不了幾個,甚至估計連雞婆和爛鞋具體指什麼都不知道,卻懂得來中傷人。我有陰影。

一開始,我用水潑他,他跑得很快,邊跑邊抹鼻涕,但卻不像其他小孩邊跑還邊在地上抓一把沙子扔過來或者是破口大罵。他隻是跑,偶爾也會回過頭來看我,久而久之,我感覺不出他眼中有調皮或敵意的意思,見到他在門口玩耍,也懶得去趕他,有時還會蹲在他不遠處的地上也玩起沙子來。但我從不和他說話,他也不。

從什麼時候起我們開始說話的?讓我想想……好像是有一次那個女人兩天沒回來,家裏連餿飯餿菜都沒有,我餓得坐在門檻上,無力地靠著門框,那時正是吃飯的點,巷子裏飄著各種味道,混在一起,很濃鬱,但也許不那麼美味,隻是對於就像麵臨饑荒的一個孩子來說,那種味道像刀子一刀一刀淩遲著我可憐的胃,對食物的渴望像一隻手在狠命地摳。這時他端著碗沿著臭水溝走過來,在我對麵的牆邊蹲下來吃,邊吃邊看我,也許他並不是故意的,因為他的眼神裏沒有一點炫耀或挑釁的意思,隻是在好奇地觀察著我。

可我卻有種想要狠狠推倒他,搶了他飯碗的衝動。但我沒有,因為我餓得沒有力氣,隻能眼巴巴地盯著他的碗。他一直打量著我,越吃越慢,到了後來幾乎是數著飯粒吃的。再後來,他遲疑地把碗遞過來。我沒有道謝,甚至有些粗魯地抓過碗來就狼吞虎咽。他說,你給我留點兒。那天我幾乎連碗都要吃下去,更別說給他留一點了。他沒有生氣,從那以後經常在飯點端著碗來,我沒飯吃的時候就搶他的,有飯的時候也搶,搶他碗裏的肉吃。他也不惱,是個奇怪的小孩。

曾有一段時間他沒到我家門口玩沙子,也沒在飯點的時候端著碗來,我承認我是有不經意間在門口探來探去尋找他的身影。有一天,他終於端著碗來了,他走一下跑一下,瞻前顧後,頗有些鬼鬼祟祟的感覺。他撥了幾塊肉和菜到我碗裏,說,吃快點,別給小黑蛋看到。然後,從他那裏我知道有個叫做小黑蛋的可惡男孩去秦求勵媽媽那裏告狀,秦求勵因此被狠狠收拾一頓,並被警告不許和我混在一起。秦球球和我說這些的時候沒有憤憤,也沒有怨怪,頗為仗義地和我並肩蹲著,我不知道這個男孩子為什麼沒有聽從他媽的話,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他童年的叛逆,或者是在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喜歡上我?我不得而知。

秦球球本名沒有這麼滑稽,他叫秦求勵,很積極進取的名字,和他的人一樣。之所以會叫他秦球球,是因為又一次我看到他站著撒尿時露出的下身,球球,因此而來。從小學一直到高中,他的學習一直都很好,雖然我的成績也不差,但比起他來還是有相當的距離。這樣一個好孩子好學生,卻總喜歡和我呆在一起,和我瘋耍。他孝敬父母,他也曾嚐試讓我好好對待我那個所謂的媽,但我拒絕,原因是我認為對誰好是需要雙方需要公平的,就像秦球球對我好,我就對他好,秦球球的父母視我為眼中釘,我也一樣不待見他們。小時候我就是如此,棱角尖銳,無所掩飾。但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表裏不一的……?我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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