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傳習錄卷上 (5)(3 / 3)

“121”誌道問,「荀子雲,『養心莫善於誠』。先儒非之,何也」?先生曰,「此亦未可便以為非。『誠』字有以工夫說者。誠是心之本體。求複其本體,便是思誠的工夫。明道說『以誠敬存之』,亦是此意。大學『欲正其心,先誠其意』。荀子之言固多病,然不可一例吹毛求疵。大凡看人言語,若先有個意見,便有過當處。『為富不仁』之言,孟子有取於陽虎。此便見聖賢大公之心」。

“122” 蕭惠問,「己私難克。奈何」?先生曰,「將汝己私來替汝東」。又曰,「人頂有為己之心,方能克己。能克己,方能成己」。蕭惠曰,「惠亦頗有為己之心。不知緣何不能克己」?先生曰,「且說汝有為己之心是如何」。惠良久曰,「惠亦一心要做好人。便自謂頗有為己之心。今思之,看來亦隻是為得個軀殼的己。不曾為個真己」。先生曰,「真己何曾離著軀殼?恐汝連那軀殼的己也不曾為。且道汝所謂軀殼的己,豈不是耳目口鼻四肢」?惠曰,「正是為此,目便要色,耳便要聲,口便要味,四肢便要逸樂,所以不能克」。先生曰,「美色令人目盲。美聲令人耳聾。美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發狂,這都是害汝耳目口鼻四肢的。豈得是為汝耳目口鼻四肢?若為看耳目口鼻四肢時,便須思量耳如何聽,目如何祝,口如何言,四肢如何動。必須非禮勿視聽言動,方才成得個耳目口鼻四肢。這個才是為著耳目口鼻四肢。汝今終日向外馳求,為名為利一逼都是為著軀殼外麵的物事。汝若為著耳目口鼻四肢,要非禮勿視聽言動時,豈是汝之耳目口鼻四肢自能勿視聽言動?須由汝心。這視聽言動,皆是汝心。汝心之動發竅於目。汝心之聽發竅於耳。汝心之言發竅於口。汝心之動發竅於四肢。若無汝心,便無耳目口鼻。所謂汝心,亦不專是那一團血肉。若是那一團血肉,如今已死的人,那一團血肉還在。緣何不能視聽言動?所謂汝心,卻是那能視聽言動的。這個便是性,便是天理。有這個性,才能生這性之生理。便謂之仁。這性之生理,發在目便會視。發在耳便會聽。發在口便會言。發在四肢便會動。都隻是那天理發生。以其主宰一身,故謂之心。這心之本體,原隻是個天理。原無非禮。這個便是汝之真己。這個真己,是軀殼的主宰。若無真己,便無軀殼。真是有之即生,無之即死。汝若真為那個軀殼的己,必須用著這個真己。便須常常保守著這個真己的本體。戒慎不《睹》,恐懼不聞。惟恐虧損了他一些。才有一毫非禮萌動,便如刀割,如針刺。忍耐不過。必須去了刀,拔了針。這才是有為己之心,力能克己。汝今正是認賊作子。緣何卻說有為己之心,不能克己」?

“123” 有一學者病目。戚戚甚憂。先生曰,二 乃貴目賤心」。

“124” 蕭惠好仙釋。先生警之曰,「吾亦自幼篤誌二氏。自謂既有所得,謂儒者為不足學。其後居夷三載,貝得聖人之學若是其簡易廣大。始自歎悔錯用了三十年氣力。大抵二氏之學,其妙與聖人隻有毫厘之間。汝今所學,乃其土苴。輒自信自好若此。真鴟竊腐鼠耳」。惠請問二氏之妙。先生曰,「向汝說聖人之學簡易廣大。汝卻不問我悟的。隻問我悔的」。惠慚謝。請問聖人之學。先生曰,「汝今隻是了人事問。待汝辨個真要求為聖人的心來與汝說」。惠再三請。先生曰,「已與汝一句道盡。汝尚自不會」。

“125” 劉觀時問,「未發之中是如何」?先生曰,「汝但戒慎不《睹》,恐懼不聞,養得此心純是天理,便自然見」。觀時請略示氣象。先生曰,「啞子吃苦瓜,與你說不得。你要知此苦,還須你自吃」。時曰仁在傍曰,「如此才是真知即是行矣」。一時在座諸友皆有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