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赴這個約,我身邊所有的人都逃不過。”
那端的嗓音低沉暗啞,乍一聽似乎一如尋常的平靜,可許卿桓卻隻覺得耳畔仿佛掛過冰天雪地裏刺骨的風,吹得他眼眶又酸又紅。
身為這麼多年的好友,他太了解穆楊了。從聽聞伯頓要求見穆楊的那一刻起,他就仿佛看到了一條沒有盡頭的深淵——哪怕明知下一步或許就會萬劫不複,為了那零星半點的希望,他也一定不會放棄伯頓。
而穆楊,真的如他所想,就這樣義無反顧地邁進了那片深不可測的黑暗裏。
他僵直地握著手機,站在這影廳外昏暗橙黃的柔色燈光下,心底卻堅硬冰冷得如同寒窖,許久許久才複又開口,連自己都沒察覺到嗓音裏近乎祈求的語氣:“你不要一個人去。”
彼端沒有很快回答,許卿桓更是愈發不安,心中已經跳過某種不祥的猜測,卻還是忍不住飛快出聲阻止他否定的答案:“找你們波士頓的警方也可以,找你之前合作過的那隊國際刑警也行,總之你不能一個人跳到他的陷阱裏去!”
他頓了頓,又道:“你還有親人,舒淺也還在等著你,這次哪怕魚死網破兩敗俱傷,你也必須活著回來!”
穆楊沉默著,過了一會兒,開口卻是問:“舒淺今天穿的是哪件衣服?”
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真想舒淺想瘋了?許卿桓雲裏霧裏,還是認真回憶了一番:“好像是件米黃色的呢子大衣。”
那端一時匿了聲音,他疑惑不解地“喂”了句,才聽穆楊接上他之前的話,簡單幹脆地答了一句:“好。”
話音剛落就已經掛斷了電話。穆楊隻身站在窗邊,外麵是一如既往的清澈夜空,無數繁星寂靜地灑下銀色光芒。城市裏似乎已經暫時地恢複了平靜,這裏看不見波光漣漣的查爾斯河,也看不見殘破狼藉的事務所大樓。隻是他聽同事說,前夜的那場大火足足到了天亮才被撲滅,濃煙更是許久許久才徹底消散。
他就這樣靜靜站了一會兒,然後忽然轉身,繞開聚攏在走廊另一端的法醫和警察們,獨自進了樓梯間,慢慢向警局外走去。
手機還亮著熒熒的光亮,屏幕上是伯頓出事後不久便收到的一封郵件。附件的照片裏,女人穿著米黃色的呢子外套,站在人群熙攘熱鬧非凡的市中心街口,微垂著頭緊抿著唇,他卻一眼就看懂了她眼中的彷徨和無措。
而郵件的正文,隻有短短一句話——
"Come alone, or her life would be gone."(“一個人來,否則她會死。”)
穆楊的手指輕輕摩挲過她的照片,眼神早已如冰封般決然。而他的耳邊,又一次響起了許卿桓和韓亦出事那天他在醫院接到的電話。
他說:“你身邊似乎還有一個人尚且安然無恙,而她碰巧也是對你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嗎?”
……
他早就計劃好了一切,獨獨對著舒淺隱忍不動,為的隻是在這最後關頭、在這更有意義的時刻,押上她這張王牌。
穆楊望著薄霧嫋嫋的天空,眼中的光亮彌散開去了片刻,一瞬間似乎有無數記憶湧入腦海中。他們的牽手,他們的相擁,他們的親吻,他們的纏綿。警局樓下的街道裏空無一人,穆楊頓住了腳步,任凜冽冰涼的風肆意吹刮著他的臉頰,許久目光才重新找到焦點,無奈而又苦澀地輕輕勾了勾唇角。
不曾想到,原來他也有不得不屈服的一天。
可是那是他此生唯一愛過的人啊,他又怎麼可能眼看著她受一丁點的傷害?
這次,哪怕是以命為注,他也必須賭上這一把。
?
耳邊已經隻剩下聽筒裏空蕩蕩的嘟聲,仿佛剛才那個電話隻是稍縱即逝的幻覺。許卿桓放下手機揉了揉眉心,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傷重初愈,這會兒腦袋裏隻覺得昏昏沉沉,好像車禍後的頭痛又要呼之欲出了。影院走廊裏溢滿清潔劑的香味,隔著牆隱隱還傳來不遠處放映廳裏沉悶的音響震動,明明是這樣熟悉的環境,他卻像是站在一個無比陌生的世界,也不顧旁邊還有往來的人群向角落裏的洗手間走去,就這樣恍惚地站在原地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