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裏愈發地嗜睡了。人老囉,便少不了一些病痛沉屙,原也不是什麼打緊的事,隻是皇上太過憂心我這把老骨頭,才苦了那幫太醫,一天天地往我這老太婆跟前跑,送來一碗又一碗的藥湯子,這勞什子熏的整個兒宮裏都跟藥罐子一般。聽常喜說園子裏的杏花開的正好,一朵一朵的都已經是大片的粉白了。說起這園子,還是當年先帝親手為我種的。哦不,不是先帝,該是先帝的父親,我的好夫婿,成帝楚樾。如今,這杏園也已經是亭亭如蓋了。可惜的是,當年的人都已經不在了,也沒人來陪我這個老婆子看這滿園的杏花了。
“老祖宗,您在這園子裏都坐了兩個多個時辰了,待的久了怕是要受風寒,陛下若是知道又得心疼了,奴才還是扶您回宮吧!”常喜伏在我的身邊,眼睛卻是溜溜地望著我。這孩子素來討我喜歡,不為別的,就那一雙亮澄澄不摻雜質的眼睛也就讓人憐愛得緊。
我側過頭不去看他,“你看這滿園子的杏花開的多好啊,不多瞧幾眼,隻怕是再也見不著咯!”
“這花兒謝了,明年還會再開的。老祖宗若是喜歡,常喜年年都伺候您來這兒。”我回過頭瞧著常喜一眼,這孩子是前兩年皇帝挑過來的,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麵上還未脫了幾分稚氣,哪懂得守著這年年花開花謝的惆悵。
我自顧自笑笑,閉著眼養神,示意常喜去折一支杏花來。那孩子竄進杏花園中,左挑右選,好容易尋了支滿意的,雙手遞了上來。這杏花也忒不知人情,年年都開的如此盛麼?我把著這支開得正燦爛的淡粉色花兒,整個人竟也像飄到了那豆蔻年頭,但這滿頭的白發畢竟替我記著這近八十載的無情歲月。一時間竟然有些入神,當年也是有人為我折一支杏花的,年少輕狂,也不識得什麼天意造化,隻知道願作南華蝶,翩翩繞此條的趣話兒罷了。現在回頭再看,當年也真是癡人一個。那時身在局中,活的過得未免混賬了些,如今跳出來,人倒是清明了,反而很多事看的輕了。
我拈著花兒,笑問道,“你可知哀家為何偏愛這杏花?”
常喜垂著手侍立一旁,聞言錯愕地搖頭,“奴才愚笨。老祖宗自有喜歡的道理。”
我哧哧地笑了出來,“罷了,哀家就給你講講這以前的事,好不好?”說著便打算起身,卻發覺實是坐的久了,雙腿有些微麻,整個人正要一踉蹌,好在被常喜一把接著扶穩當了。
“老祖宗,您慢些走。”
我拍拍他的手,“就陪我這把老骨頭再走走吧。”
常喜俯身答諾,又從隨侍的宮女手中取了件披風,緊緊的裹在我身上。人老了,實在是受不了半點涼氣。
我低頭看著手腕上的五色琉璃手串兒,淡淡地道,“那時,我還叫洛璃。洛水的洛,琉璃的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