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這裏不行……”

“誰管那麼多啊……外麵聽不見的……你不要去想水虹,你就想我……想想以前……你會喜歡我的……你答應過我願意試一試的……”

“好麗麗,我是要好好回報你的,但是現在不行。”周由捉住了舒麗的手,隻覺得一陣陣心跳神迷、頭暈目眩。他躲開了舒麗咄咄逼人的目光,低聲說:“別生氣,原諒我,我有心理障礙……我在這套新房子裏的第一夜,應該是給水虹的,她是這兒的女主人,我想讓她在這新房子裏,有一個美好的開始……”

舒麗慍怒地拂開他的手,嚷嚷說:“這又不是在你們的臥室,這是客房,我已經夠照顧你的了,處處考慮你的情緒……可是你……你心裏真的就一點也沒有我麼?”

“……我是說,也許……也許不該在這兒……”

舒麗帶著哭腔說:“我偏不帶你走,我就是要在這裏……你連這麼一點願望都不能滿足我,太過分了,我這個情人當得也太沒有自尊了……”

“嚴格說應該是朋友,麗麗,我們早就不是情人了……”周由咬著牙說。

“你說什麼?”

周由正色道:“麗麗,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對你是有感情的,若是再吵下去,我們的這點情分就算是完了……”

舒麗的一腔柔情和烈火,頓時像被一場冷雨澆滅,她跳了起來,衝著周由大喊:“完就完,我是完了,我現在成了垃圾股,就拋吧!”說著,猛地拉開門,衝了出去。等周由匆匆穿上鞋子追出去,隻聽見一陣汽車聲響,舒麗已經開著車,橫衝直撞地一溜煙上了馬路。周由在後麵喊了幾聲,車已開得沒影了。幹活的民工以為是小兩口吵架,探頭探腦地嘻哈了一陣。

周由立即回到房間,按舒麗的手機號碼,給她打電話。但他打了一遍又一遍,總是報告說沒有應答。他真擔心在氣頭上的舒麗,野馬一般地開著她的“尼桑”,弄不好真會出什麼事。整整一個中午,他都在不停地給舒麗打電話。他心裏漸漸升起一股愧疚的歉意,夾雜著一種遙遠的溫情,使他心煩意亂。他覺得自己剛才也許真的是太生硬了,他也許確實是對不起舒麗。可他又沒法扔下這裏的一攤雜事去把她找回來。他真想把她摟在懷裏,柔聲細語地請求她原諒……

周由在心急火燎中依然一遍遍打著電話,一直等到傍晚,眼看民工就要收工下班,忽聽得門外一陣驚天動地的汽車喇叭聲響,他衝出門去,見舒麗落下了車窗玻璃,沒好氣地對那些民工嚷嚷說:“收拾收拾東西,都走吧!”

民工們陸續離開了,舒麗又對周由喊道:“還愣著幹什麼?鎖好門,快上車!”

周由上了車,一言不發。舒麗倒了車,急速往城裏開去。從行車的路線周由看出來,舒麗沒有像往日那樣先送他回家,而是往她的那個小窩駛去。她默默開著車,晶瑩的淚水從她蒼白的麵頰上小溪般流淌下來……

周由掏出紙巾替她擦著淚水,深深地歎了口氣:“……你這樣太苦了,麗麗,還是找一個一心一意愛你的人吧……”

“愛我的人有的是,可我就要你!”她斬釘截鐵地回答說,車子一個急拐彎,飛一般地闖過了一道紅燈。

那早晚要發生的事,終於在舒麗的臥室發生了以後,周由大汗淋漓地躺在舒麗的床上,恍然明白自己如今已是愧對兩個女人了。

在那個纏綿的過程中,周由確實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他已不忍再讓舒麗傷心,他希望自己能在感情上給舒麗一點起碼的補償,至少讓舒麗得到一次暫時的滿足。她那豐腴而飽滿的胴體重新顯現在他麵前時,他的身體很快被激發起來,那是一種熟悉的欲望,是一種舊夢重溫的歡悅,昔日的柔情迅速征服了他,使他無從躲避無法拒絕。他突然變得粗暴而強悍,他深入了她的身體,像很久以前那樣,劇烈地動作著,竭盡他的撫愛與攻擊……然而,她柔軟的身子在他的懷裏卻是如此的陌生而疏離,他覺得自己的感官與她的肌膚和肉體似乎隔著一層薄膜,他無法真正貼近她,無法接近已往的深度,甚至無法到達那個曾令他銷魂的境界。在她迷亂的呻吟中,他竭力給予著她渴望的快樂,但那好像太難了,他似乎隻是在給予卻沒有得到。在一陣快速的衝刺之後,體內一種極度的失落無以控製地傳遞到他的全身,他渾身一陣痙攣,他的身體在尚未積聚他全部的快感之前,局部的釋放已提前到來,就像未曾超越警戒線的山洪,已被開閘放水,耳邊傳來她一聲聲痛苦的喊叫和請求,然而他的身體已像一個爆破的氣球,所有的熱情和能量都化作了虛無的碎片……

她在他臂彎裏靜靜地躺著,睜大著眼睛望著天花板,一言不發。

她一動不動,沒有呼吸沒有心跳,甚至沒有眼淚,就像死過去一樣。

她覺得自己真的已經死去,她的心已是一潭死水。

他那裸露的身體如一棵雪地上粗壯的白樺,雄健如昔,剛勁依舊,散發著她夢寐以求的男子氣息。她將自己像一件祭品一般神聖地供奉與他,願上天把她丟失的福祉重新歸還。但他明明深入了她的身體,卻好像什麼都沒有留下;他索取了她,卻沒有給予;他挺進他占領,卻始終沒有到達她身體最隱秘最神聖最快樂的最忘我的那個巔峰。那個巔峰曾經存在過,如今卻像冰雕像海市,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把身體的那一部分給了她,卻遺漏了或是藏起了他最珍貴的那顆心……他親吻她擁抱她,他們彼此歡愛彼此愉悅,然而他和她的肌膚之間卻隔著另一個女人的倩影。像一層細密的網,能濾過此網的隻是友誼和性,而那顆心卻被攔截了……

—個女人和一個男人,或者說,是水虹和周由。他們在互相給予的同時互相得到——那才是相愛。

舒麗覺得很久以來,維係著她和周由之間的最後一根遊絲,已無聲地崩裂。她啜泣的靈魂離開了她的軀體,從窗子從樓道哀傷地飄了出去。

舒麗在那一日的那個瞬間裏,似乎第一次明白了什麼叫愛。

後來她抬起身子,用冰冷的嘴唇親吻了一下周由的額頭,低聲說:

“謝謝你了……不用說抱歉。我發現,做愛這個詞兒確實挺沒勁……也許你說得對,還不如不試呢……”她緊緊閉上了眼睛,長久地偎在他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