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得那麼嚴重,你是在開玩笑吧,啊?”周由翻過身,把頭枕在水虹的腿上,仰望著她說:“我不會讓舒麗給我當經紀人的,我本來就對什麼錢呀名呀的不感冒,我根本不想讓他們把我炒成一個轟動全球的大師,那不是炒出來的。我寧願當一個自由自在的小畫家,跟你一起過一種普通藝術家的生活,隻要有你就足夠了……隻是,你得跟著我再受幾年苦,慢慢熬著,一時半會兒住不上漂亮寬敞的公寓,隻要你受得了,我才不在乎呢……”
水虹低聲卻很堅決地說:“這不是什麼錢和房子的問題。而是相愛的雙方,誰也沒有權利讓對方為自己犧牲。無論是感情還是事業,我可不喜歡犧牲這個詞兒。”
“好,不犧牲。可不犧牲怎麼辦?你願意讓她把我們安靜的生活攪個亂七八糟麼?”
“你又走極端了。在女人和男人的愛情公式裏,不是情人就是敵人。可我想的……我想的是和舒麗成為朋友,真正的好朋友。”
周由一下子坐了起來,眼睛瞪得老大。他終於明白水虹不是在開玩笑,她的神態很嚴肅,話裏有一種令人琢磨的意思。他擔心地說:
“你和她做朋友?舒麗,舒麗她可不是一隻溫順的小貓,而是一頭漂亮凶猛的金錢豹。我都駕馭不了她,你還能駕馭她?弄不好,以後還會被她咬一口呢。她雖然很愛我,我們彼此都是青年時代最後剩下的老朋友了,但是她的愛很可怕。她帶有強烈的支配欲,一切都是那麼強烈,物欲情欲雄心眼光和社會關係都強。她的計劃對我確實很有誘惑,但我過不了她給我安排的那種商業節奏一般的生活。我累了,我不想再瘋狂地發酵一次,隻想念我們兩個人的太空蜜月旅遊,想念隱居日子裏的窖藏酒香。水虹,我現在需要安靜,你就別讓舒麗再來煩我了……”
“商業商業,你就隻怕舒麗影響你,你為什麼不想想,你也可以影響影響舒麗呢?”水虹有點生氣的樣子,口氣卻立即又變得緩和了。“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我,舒麗回來了,她還是你的。我心裏總有些過意不去。你對她即使沒有了愛情,難道就連友情也不能給麼?這不是太小家子氣、太不現代了麼?一個絕望的女人,比帶崽的金錢豹更凶猛,你真的忍心把一個自己曾經愛過的女人,逼到懸崖上去麼?”
周由嘟囔說:“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你要是引狼入室,我們的事業和這個小家的安寧,就會讓她給攪黃了。”
水虹嫣然一笑說:“我倒蠻想與狼共舞。世上的狼孩不少,可見狼也有它善良可愛的一麵。我對舒麗確實很感興趣,男的老板大款,我見過不少;但是像舒麗這樣年輕漂亮的現代女大款,我還從來沒有接觸過。我也認識幾個中年女大款,事業幹得很漂亮,可惜太缺乏女性的個人魅力。我研究愛與美,凡是與愛和美相關的事情,我都不會放過。就憑舒麗掙了錢還回來找你這一點,我覺得她這個人在內心深處,還有一種精神追求……”
周由揉著他的太陽穴說:“女人的問題可真囉嗦。你別忘了我的碩士學位剛讀完沒幾年,你就想用博士後的題目考我,看來以後我的女友還是越少越省事了……”
“好了,不跟你逗樂了,還是先說說畫吧。”水虹進洗手間擰了一塊濕毛巾給周由擦臉,然後從桌上找出一份公文,遞給周由。說:“你大概早就忘到腦後去了吧,這是今年幾家美術刊物,聯合國內一些有影響的畫廊,征集優秀中青年畫家作品,舉辦當代秋季油畫大展的通知。再有兩個月預展就開始了。人家組委會還在通知上特別寫了幾句話,希望你能參加呢。我想,你在家裏憋了那麼久,也該在畫壇上露露麵了,聽聽藝評家和社會的反應,也和你的同行們交流交流,再試試你作品的行情,對你一定大有好處的。”
周由愣愣地問:“參展?我拿什麼參展?”
“這幾年你雖然搞了不少現代風格的作品,但你最拿手的,不還是人體畫麼?全國性規模的畫展已經有兩年多沒見你的人體作品了。”
“人體?可我最得意的那兩幅人體畫,那個叫做水虹的模特小姐說,她準備留到二十一世紀再參展。”
“不是還有一個現成的模特麼?”
“誰?”
“舒麗呀。你昨天晚上已經把構圖都描繪出來了。”
“你又開玩笑了。那幅畫麵確實很美,很動人,但那是女裸體,你總不至於會讓舒麗來當模特吧?”
“不,正是請舒麗來當模特。”
“你瘋了?”
“是藝術讓我瘋狂,而不是你。”水虹笑道。“你描述的那個畫麵,昨夜始終在我眼前晃動。我覺得在那個女人體上,有許多讓人深思的內容——個性、情愛、渴望、痛苦、追求……我還說不大清楚,但可以肯定這是一幅新穎奇特的畫麵,具有一種對人心靈的震懾力量……”
“你這一招,非把舒麗震了不可,你把我都震了。”周由吃驚不小。隨即興奮得不行,搓揉著手掌,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水虹柔聲說:“這幅畫一定要畫好,老情人的感覺裏,沉澱了曆史、時間、還有時代的空間感。我想你一定能畫出新意來。真的,我閉上眼睛想著她伸開雙臂呼喚的樣子,那畫麵實在太有感染力了,跟所有的人體繪畫都不同……”
“那……那我怎麼跟她說呀?”周由又覺得為難起來。
“其實你不用先同她說畫畫的事。”水虹好像早已設好了伏兵。“你不是說要請她來見我麼?你可以先給她打個電話,約定來我們家做客的時間。我們先正式認識一下。到時候,如果大家感覺融洽,你再同她說,怎麼樣?”
“如果不融洽呢?”
“那就看你的運氣了,順其自然吧。”
周由由衷地說:“水虹,真沒想到你那麼厲害,舒麗哪是你的對手啊,她如果明白這點就好了。以後,還是讓你做我的總策劃吧。”
“我才懶得老管你的事呢。”水虹把他從床上拽起來,推到洗手間去。“快去刷牙,早飯和午飯吃到一塊兒去了。我這個總策劃就管這些瑣事呀?以後,我得勻點兒給舒麗小姐去管了……”
水虹似乎還想說什麼,卻又把話頭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