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最後一道防線轟然坍塌,伊楠被砸得暈頭轉向,她張著嘴,眼前再次呈現沒有色彩的蒼白,她的世界就此崩潰……
敏妤含著一口橙汁,瞪起雙眼,遲遲沒有咽下去,直到見伊楠又在將酒當白開水那樣往嘴裏灌,才咕咚一聲吞掉了飲料,直起腰來上去搶杯子,“嗨,嗨,這是42度的威士忌呀,不是水,不帶這樣喝的。”
伊楠已經灌下去了一半,揩了揩嘴角,並沒覺得多辛辣,她心裏的苦比這酒的滋味要濃烈得多。
敏妤歎了口氣,“當初我們隻知道太婆婆開刀後傷口感染導致了並發症才離開的,太公為了這事急得中了風,真沒想到當中還有這麼一段曲折的淵源。”
伊楠低著頭,默不作聲,那沉積在心底又被攪起來的陳年舊痛並未因為她的宣泄而平息下去一點。
“所以,”敏妤瞥了伊楠一眼,“你後來就跟姓梁的徹底分手了?”
伊楠還是沒吭聲,她把手邊還剩著一點的檸檬汁端起來,啜了一口,帶著一點淡淡的清涼,仿佛可以洗刷傷口。
可是,那些已經造成的傷痛,真的洗刷得了麼?
梁鍾鳴趕到S市醫院的時候,伊楠已經不吃不喝了兩天,整個人象一株急遽枯萎中的梔子花,瘦弱而焦黃。
伊楠的母親正坐在床邊喂她喝粥,“小楠,吃一點吧。”她把盛粥的勺子往伊楠嘴裏塞,可是稍頃,粥就順著嘴角流了下來,她牙關緊閉,眼神呆滯。
她母親把碗勺往床櫃上一扔,抱著她的身子就哭起來。
梁鍾鳴一步步走過去,立在她麵前,可她的眼神沒有焦點,頭都沒有動一下。伊楠的母親聽到響動,抬起頭來,看到一個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站在身旁,愕然地起身,“你是?”
梁鍾鳴沒理她,他的眼裏隻有伊楠,她現在的這個樣子讓他心如刀絞。他在伊楠母親讓開的一角坐下來,主動把自己送入伊楠的視野,伸出雙手,搭在她肩上,然後稍一用力,將她攬入懷中,在她耳邊低聲道:“伊楠,我來了。”
他的懷抱裏有她熟悉的氣息,曾經如此溫暖,讓她如此眷戀。她被他從虛無縹緲的世界裏喚了回來,終於有了一些意識。
梁鍾鳴緊摟著她,手在她背上輕輕撫動,伊楠的母親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可她沒敢上前阻止,這個男人的身上有種說不出來的氣勢,不容置疑。
懷裏的伊楠動了一動,未幾,肩膀開始顫抖,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病房裏的兩人凝神屏息,終於聽出是她在哭泣,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同時暗鬆了口氣,能哭出來就好。
伊楠的母親欣慰之餘,又疑竇頓生,這個人究竟是誰?
從奶奶過世到爺爺病倒,她一直都是一副木呆呆的樣子,象被抽走了魂。直到此時,所有的傷痛才被喚醒,悉數宣泄了出來。伊楠的哭聲越來越大,到最後簡直是嚎啕大哭。
梁鍾鳴沒有勸解,隻是默默地撫慰她,讓她盡情發泄。
伊楠在慟哭中嘟嘟噥噥地反反複複說著一句話,梁鍾鳴沒聽清,可是她不停地念叨,他終於忍不住把她的臉捧起來,撥開麵龐上淩亂的鬢發,她憔悴的樣子讓他不忍多看,她還在神經質地重複,他皺了皺眉,把耳朵貼緊她的嘴。
伊楠的牙齒格格地抖著,她不停地說著那句話,象著了魔,梁鍾鳴忽然聽明白了,後腦勺上象被人用榔頭狠狠砸了一下。
“這是……報應。”伊楠又清晰地複述了一句。
梁鍾鳴猛地一把將伊楠拽進懷裏,“我不許你這麼說。”他深深地吸氣,要排擠掉胸膛裏所有的積鬱,一字一句道:“如果真的有報應,那就讓我一個人擔,如果真的有地獄,讓我一個人下!”
伊楠聽到了他的“宣誓”,嘴裏的那句懺悔一下子打散,隻餘了哀哀慟哭。
母親抹著淚悄悄走出去,她的女兒,應該可以活過來了。
伊楠趴在桌上,酒精的作用下,她的腦子終於有了放鬆的感覺,在晶瑩的燈光下,她看著眼前的水杯裏純淨無暇的波光流動,喃喃地道:“我已經錯過一次,我不能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