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鍾鳴腳下微一用力,轉椅便偏向一邊,他長久地凝住銀灰色窗外慘淡的天空,良久,幹澀地笑了笑,再轉過身來,麵龐上已無一絲痕跡。
一見他這種表情,馮奕便知道,再廢話也是多餘,他暗暗歎息一聲,充滿了無奈。
梁鍾鳴揚起下巴,似笑非笑地盯著他問:“你跟姚伊楠是怎麼回事?”
馮奕沒想到他會突然提這個茬兒,心中一動,立時反問回去,“你覺得我們是怎麼回事?”
梁鍾鳴不再看他,垂著眼簾,提筆在桌上那份文件上塗塗改改,嘴上道:“我不知道你想搞什麼,但這件事已經傳到許董耳朵裏了。”
馮奕笑道:“哦?原來許董也知道,我還以為她真的再不管事了。”
梁鍾鳴把筆往桌上一撂,有些不悅,“你什麼時候跟我說話也拐彎抹角起來了。”煩躁驀地湧上心頭,他皺眉道:“伊楠是個單純的孩子,你如果對她沒那個心,最好不要去招惹她,否則……對誰都沒好處。”
馮奕看著他波瀾不驚地說出這番話,心裏竟沒來由地可憐伊楠——如花似玉的年紀,卻將一腔熱情全浪費在一個不可能的人身上。當然,梁鍾鳴從來沒跟他提過什麼,隻是伊楠的心思全寫在臉上,又如何瞞得過他精明的眼睛?
馮奕盡量舒展身子,向後仰靠在椅背上,“既然許董提出來了,想必會有所指導,您說吧,我聽著呢。”
梁鍾鳴深吸了口氣,對他的態度感到微慍,又不便多數落,忖量了一下,簡潔道:“你跟恒久那邊打聲招呼,給她換個崗位吧,現在老往這兒跑,太過惹眼。”
馮奕臉上的笑意一下子掃蕩殆盡,眼裏有精光迅速聚斂,他感到憤怒,怒梁鍾鳴的不爭——他還是這樣,唯她的命是從,哪怕是件小事,也會含著屈辱,不折不扣地去完成!
雙掌緊握成拳,馮奕卻忽然嗬嗬笑起來,緊盯著一臉嚴肅的梁鍾鳴,“梁總,您把我看得太能耐了,姚伊楠的升遷完全是恒久自己的意思,我又怎麼幹涉得了?再說,即便我去說了,以那丫頭心高氣傲的脾氣,你覺得她能甘心嗎?”他冷冷一笑,“許董這麼算計,真是未雨而綢繆啊,是不是——許公子要回來了?”
梁鍾鳴一下子麵色僵硬,不得不承認,馮奕的嗅覺一向是靈敏的,某些時候甚至高過他自己。
馮奕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並無深究的意思,卻悠悠道:“姚伊楠的事,我去說未必有用,但是您去,一定行。”
梁鍾鳴眉心猝然擰緊,不滿地低喚,“馮奕——”如果這種事都要他親自出麵,成何體統?
馮奕笑著擺了擺手,挺起腰湊近他,“我的意思是,您去找姚伊楠本人談,別人的話她未必聽得進去,但您的話,她肯定會聽。”
他話語裏含著不容置疑的斬釘截鐵,仿佛證據確鑿,梁鍾鳴的心冷不丁晃蕩了一下,手裏的筆在紙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印痕。
馮奕的目光掃過那道顯而易見的“不安”,嘴角不覺彎起,他看了看腕表,站起身來,眸中含著深意,卻極為恭謹地回道:“梁總,您還有別的事嗎?我跟啟華的邱部長約好十點見麵。”
梁鍾鳴的眼睛還怔怔地盯在那道泄露他心事的劃線上,淡淡地點了點頭,語氣無波,“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