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君子之交淡如水(一)(2 / 2)

吃過晚飯,她照例抱著幾本書跑到宿舍附近的樓裏去自習。

理科樓是最靠近伊楠宿舍的一棟教學樓,木質結構的樓板,年頭很久了,平時隻給成人高複班用。上樓梯時,腳踩得木板蓬蓬作響。不過就是一棟破舊的樓,來得晚了,還不一定搶得到位子。許多學生情侶把這種幽靜偏僻的自習區當成了最佳約會地點,成雙成對地割地為巢,竊竊私語。

伊楠在兩對情侶中間空著的位子泰然坐下來,翻開書本,靜心研讀,象角落那種絕佳位置是輪不到她的。

她的手機放在一旁座位上的背包裏,選的是震動,她讀書素來認真,因此絲毫沒有察覺那從包裏傳出的蜂鳴似的的嗡嗡聲。坐她身後的男生實在忍不住了,用本子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提醒:“同學,你手機響了。”

伊楠這才驚覺,一邊探手去拿,一邊扭頭感激地道謝,正好撞上他身邊的女孩子在狠狠擰他腋下的肉,疼得那男生齜牙咧嘴。

伊楠忍住笑,瞟了眼手機屏上的號碼,很陌生,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把嗓音壓到最低,輕輕地“喂”了一聲。

“姚小姐?”

話筒裏傳來似曾相識的聲音,她有些疑惑,“您是……”

對方輕聲笑起來,“這麼快就把我忘了?”頓了一下,方才報上大名,“我是梁鍾鳴。”

伊楠臉上緊繃的笑意尚未褪卻,赫然輕呼,“啊?原來是你呀!”乍然而起的驚詫很快就被心底湧起的歡欣蓋過,“我還以為你忘了我了呢!”

她的歡喜之中難以掩蓋一絲嗔怨,仿佛撒嬌,梁鍾鳴的心裏又是一動,歉然道:“真是不好意思,本來早該聯絡你,不過……有事耽擱了。”他解釋地很浮泛,語氣裏卻難掩疲倦。

伊楠雖然平時粗枝大葉,卻也不是不通世故之人,當下忙道:“沒什麼,我開玩笑呢,您忙正事要緊。”

他在那頭輕鬆地笑了笑,“已經忙完了。你在做什麼?現在有空麼?我想……我應該兌現那個諾言。”

伊楠深吸了口氣,胸腔很快被期待漲滿,“有,當然有空!”心情一好,嘴上又開始管不住,“您老人家請客,我哪敢不去。”書也沒心思看了,空閑的那隻手已經在亂七八糟地歸置東西,“哎,我到哪裏去找你?”

梁鍾鳴失笑,“別急,慢慢來,你在學校麼?還是我去接你罷。”

新老校友很容易就商定妥了碰頭的地點,伊楠連宿舍都沒回,興衝衝地背著包一路狂奔至邊門的小巷口。

結果證明,自己出來早了。

巷口的小報亭點著一盞昏黃的白枳燈,看鋪子的大爺在聽彈詞開篇,半眯著眼睛,搖頭晃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路邊幾株法國梧桐在夜色裏時不時墜下幾片落葉,無聲無息地跌落在地上。八點了,在巷子裏穿梭的人不多,一切都靜謐而蕭索。

原來,秋天早已悄悄來臨,又是一個凋零的季節。

梁鍾鳴驅車駛入老街,遠遠的就看見通往學校側門的小巷口處一個女孩正站在幽白的路燈下伸長了脖子翹首以待。潔白的路燈光肆意灑向她的頭頂,他清楚地看到她淨如白瓷的姣好麵龐,光線在她的下顎和脖頸處交錯出陰影,她整個人象一幅素描一樣幹淨爽利。

他覺得這情景如此熟悉,仿佛一直包裹在記憶深處。

到他這個年紀,很難再遇到如此忐忑的心境,正怔忡間,忽然想起來,他在誌遠的畫室曾見過一幅素描,畫上的那個女孩正是伊楠,連衣服都不曾改變。

車子一點點接近伊楠,梁鍾鳴的心裏卻隱約惶惑起來,他答應過誌遠,會照顧好“他的”女孩,可在當時,他的允諾純屬權宜之計,他又怎麼會想到自己真的會再次與她相遇。

如今,他與她來往,真的隻是因為誌遠的關係麼?

來不及想太多,車子已經停在了伊楠的麵前,她一早猜出是他,笑吟吟地俯身,往正徐徐落下的車玻璃裏張望。

梁鍾鳴朝她點了點頭,“上車吧。”

伊楠拉開車門,輕快地坐了進去。

兩人相視而笑,隔了片刻,他才問:“去哪兒?”

伊楠挑眉,“去美食街的大排檔吧,那裏的東西可好吃了。”又歪頭望著他,“你不嫌棄吧?”

梁鍾鳴踩下油門,仿佛下了決心似的道:“好,就去大排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