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風不多,厲害起來卻像刀子刮的似的。還沒凍完全的小河已經似一條玉帶,沿岸的楊柳青像是風幹的人幹,張牙舞爪看起來怪嚇人,實則沒有力量。

青石板路幹咧咧,看起來不比半幹的泥土地好多少,那顏色倒是幹淨利落。隻見路的盡頭一個灰溜溜的人影哆嗦著,越來越近。若不是石板路旁伸出翠生生鮮竹子的大門院的粉牆綠瓦的映襯,這陰沉沉的天氣時不時吐出令人膩煩的薄霧裏,哪裏辨得出這是個人影還是鬼影。

街這頭卻很熱鬧,酒樓還沒開張,招牌番子昨夜沒有收的有很多,大概這幾天天沒落雨,白底黑字的,清底白字的,明晃晃地掛在那裏呢!酒樓下的攤子羅列著,看似橫七歪八,其實亂中有序,個人的地盤早就暗自劃定。販子悠揚的聲音響亮地叫賣著,看不出這是大冬天的身子發出的。原來他們一邊叫著,一邊借著爐火使勁地搓手蹬腿呢!開一籠屜的包子雪白雪白的,蒸騰一臉的熱氣像個寶貝令人稀罕。旁邊賣白菜的小攤就沒這麼幸運了,隻有那鮮亮的白菜還出著水,仿佛睡慣了寒冰床的。

早市裏人流陸續攢動了起來。那個灰溜溜的人就蹲在一個破了磚頭的牆角下,仔細看不像個趕集的,也不像經年的小乞丐。雖說她帶著頂舊赭紅底白花的小帽,墨黑的頭發縷子顏色比髒兮兮的小臉蛋還要深幾分,一身的破破爛爛縫縫補補的是褪了色的花布,腳底著的竟是一雙模樣十分時新的白底青棉鞋,還繡了黃絲的花邊呢!尤其是那雙眸子不對勁,黑白分明亮閃閃的撲棱著光,沒有一絲霧氣,簡直就是黑臉蛋裏點著兩盞燈。可是,誰都顧著手裏家夥什,懷裏的菜籃,背上的包裹,沒人有閑暇仔細著看這兩盞大白天點著的燈。

“嗒!嗒!嗒!”小乞丐不知何時摸到早點鋪子旁邊,正準備起身,趁老板背過身去拌包子餡,伸手掀起蒸籠蓋子偷幾個包子,就聽見街西頭漸近的馬蹄聲,賣包子的也轉身張望。小乞丐隻好就此貓腰蹲好,見機行事。

“籲——”一轉眼的功夫,快馬就停在了集市口,棕色老馬原地踏了幾步就穩住了身子,拉韁繩的黑衣人利落地單腳跨過馬身,挺身跳下馬背,後麵隨從的幾位亦是頗為矯健。這幾位爺的裝束一看就不是尋常人,一襲青衣十分合身,完全沒有冬衣的臃腫,發髻也是結的十分齊整,還配有青色額帶,雖簡單質樸,路途顛簸,如此不染風塵已屬難得。

幾位爺移步到就近的早點鋪子坐定,老板很有眼色,聽聞來人聲沒等客人開口,就滿臉堆笑,用汗巾狠狠搽幹淨手,風風火火繞出攤子道:

“幾位爺,大清早的趕路辛苦了您!來點什麼,我這包子麵——”

話還沒說完,就給躲著的小乞丐絆了一跤。

“嘿——你這叫花子!什麼時候跑我鋪位下來了,差點兒摔死我!”賣包子的似乎閃了腰,單手撐著身子顧不上趕小乞丐,剛才還皺巴巴的老臉轉身就笑開了花迎向幾位爺去。

“幾位爺,我這包子饅頭麵條餛飩都有,您來點什麼?”

一位黑衣人看向旁邊端著白瓷杯喝水的那位,待那人微微點頭,他便說道:

“每人來碗餛飩,一屜包子,另三屜饅頭打包帶走。”

“好咧!馬上就來。”老板喜笑顏開,一早上的生意片刻就做完了。當他轉身,卻正瞧見小乞丐還在那窩兒呆著,不僅如此,還明目張膽地往衣服裏塞饅頭呢!他那老臉頃刻便擰成麻花,哪還有好氣色給人瞧,衝過去就踹了小乞丐一腳,邊搶著饅頭邊罵:

“你這小要飯的,不好好要飯還學會偷東西了,看我待會兒不好好收拾你!”說著就把小乞丐五花大綁,然後

忙著準備他的爺們的夥食。

小乞丐孱弱,不知是餓的還是凍的,半天竟沒說一句求饒或是求個施舍的話,也逃不動,隻是那個眼睛低著看地上,時不時錚錚地盯著一群爺們兒酣暢地吃喝。為首的那個吃的不多,又喝起水來,瞟了她一眼,轉頭囑咐旁邊幾句,那旁邊的黑衣人合著飯錢給了老板點碎銀子叫他把小乞丐放了。才一鬆綁,小乞丐就倒在了地上。

“爺,咱們不便管這事兒,再說還要趕路呢!”給錢的那位立於小乞丐一側,麵露難色道。

原來主事的那位要把昏倒的小乞丐帶上趕路,說是待他醒了不過到城郊,屆時再放他去了即可,其他人卻不願攤這等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