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飯,她又催同貴趕緊睡覺,然後她騎上車子去二小姑家去了。到了小姑家小姑一見她沒說幾句話就把她拉過一邊跟她說:“你要不來我就去找你了,我看咱娘不行了,不好好吃飯也不好好說話,來了就這樣,給她找醫生看看也沒啥病,問她有啥事沒有她又說沒有,可隻是一個勁的要我給她買金箔紙,她整天就是疊寶,也不知她疊這麼多寶給誰燒去,難道是給她自己預備著?你看她這個樣子你看——”她不說了,眼神無奈的看著縮在屋角怏怏枯坐的瘦小老太太。
她看見老太太也嚇了一跳,她想不到老太太會變得這麼快,她心裏的疑惑又重了一層。她做出渾然不覺的樣子跟小姑子抱歉說:“你看我這些天忙著那幾畝瓜呢,也沒來看咱娘,光想著在你家也不擔心她,誰知道她這樣啊。我就是來接她回去的,估計她也是想回家,回家了就好了。”
小姑子歎了口氣說:“誰知道呢,最好是吧。”
疏花就蹲到老太太跟前說:“娘,咱回家吧,在妹妹這住了也快一個月了,回家看看吧。”
誰知如一隻沉睡的老羊的老太太一聽回家一下子在椅子上蹦了起來,驚慌失措的叫喊著:“不,我不回家,我死也不回家,我死也要死在外麵——”
疏花和小姑子都嚇了一跳,疏花臉上很掛不住,她就正色問婆婆:“娘,你這話是啥意思,是不是我對你不好,不給你吃不給你喝了,還是罵你打你了?”
老太太此時又跌坐到了板凳上,她氣喘籲籲的說:“你沒打我沒罵我也沒不給我吃不給我喝,你對我很好,我得說良心話,可是那個家我就是不想回去了,我在你哥家裏有罪,我不敢進那個家了。”
疏花和小姑子對視一眼,小姑子苦笑了一下小聲跟嫂子說;“我看她是糊塗了吧。”
疏花看看小姑子說:“那啥妹妹,你該忙忙去吧,我跟咱娘單獨說說家常話,沒事了我再接她走,她要真不走就先住著,我隔天來看她。”
小姑聽了這話就跟她客氣幾句下地走了,把她和老太太留在了家裏。
看家裏沒人了,她湊近老太太低聲問:“娘,你能不能先跟我說說你來他姑家的真正原因,我覺得你不會沒緣由的就不回家住了。”
老太太不到一個月就蒼老的不得了,頭發更白了,臉卻更黑黃了,她的眼神也混沌無光,眼看一副行將就木的樣子,原本那尖酸刻薄威風凜凜的精明形象已經蕩然無存了,疏花一陣難受。想必這種大限來臨的感覺她不會沒有,可是這時她都不願意回家,有哪一人會願意死在外邊呢。她看著老太太幹枯的手指笨拙的捏著紙慢慢的把它折成一個個的金元寶心裏驀地揪緊起來,“娘,你這元寶是疊給誰的?”
老太太抬起了那花白的頭,一張令人寒心的淒苦的臉相映在疏花眼裏:“我疊給她的。”
“她?”
“嗯,她來找我報仇,我拿啥還呢,我隻有給她錢,說不定她會饒了我。”
“她來找你了?”疏花的臉已經沒有人色了。
“不是,她沒來這找我,她不許我住在家裏,是她把我攆到這來了,我還敢回去嗎。”由於驚慌老太太的嘴水流下來了。
“娘,是你做夢了,沒有的事兒,咱回家吧。”疏花壓住心裏的恐懼哄勸她。
老太太忽然格格格笑了起來,那笑聲令疏花心戰膽寒,她覺得她已經死了,是她的魂在笑。
“你知道我大孫女的魂在哪嗎?”老太太眼神冷颼颼的。
疏花牙齒打顫:“她的魂不是在陰間嗎。”
老太太又是一陣狂笑,她忽然把笑一收,從嘴裏吐出一句話:“那個丫頭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