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村通”公路要經過虎形山，村長馬正春舉棋不定。
虎形山山高坡陡，隻在半山腰有一條土路，歪歪斜斜的，又彎又窄，像是有人扔下的一條褲腰帶。土路的上麵埋著幾十座墳墓，七零八落的，塞滿了整個山頭。山腳下是虎形村人家零零散散的住房。要是在有霧的天，從虎形山上往下望去，那些房屋像是飄在白雲深處，給人一種神秘而幽深的感覺。
這些年，山外的很多地方都修了公路，可以坐上汽車上街下縣，一來一回隻要幾個小時，把虎形村的人羨慕得不得了。村子裏的人想，什麼時候虎形村也能修一條公路就好了。
沒想到，虎形村真的要修公路了，村子裏的人高興啊。然而，當馬正春說修公路要鏟平虎形山時，村子的人卻慌了。
虎形山是虎形村的祖墳山，他們不知道該如何安排這些祖墳。
這也正是馬正春所擔憂的。
馬正春找到李鄉長：“路線不能更改麼？”
“不能改，這是最便捷的路線，也是連接上麵幾個村子的必經之路。”李鄉長語氣很肯定。
“這我知道，可是……”馬正春搖欲言又止。
“有什麼困難麼？”李鄉長問。
李鄉長是個實幹的人。村裏有個金山老漢，那年因老伴生病去世欠了許多債，兒子又正上大學，做春時沒有耕牛，想到鄉信用社貸款。信用社主任不貸，因為金山老漢沒有抵押和擔保人，金山老漢隻得用鋤頭挖田。李鄉長聽說後，自己做了擔保人，硬是逼著信用社主任和他一起連夜送了一千塊錢給金山老漢。
馬正春看著李鄉長，抽了半天悶煙，說：“虎形山工程艱巨，這一點我倒不怕，我擔心的是遷墳會有阻力……”
“遷墳能有什麼阻力？”李鄉長笑了。
“虎形山有村裏許多人家的祖墳，而遷祖墳又有許多講究。如果處理不好，村民會有意見，會給修路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馬正春說。
李鄉長點點頭：“阻力是肯定有的，農村的風俗嘛。修路是利國利民的事，千秋大業呀，村民們難道會舍不得遷墳？你是村長，又當過兵，有工作能力，所以你要做耐心細致的工作，要說服大家。記住，虎形山工程是縣裏掛了號的，縣裏再三要求一定要如期開工。”
其實，馬正春最擔心的是朱老大，朱老大的娘埋在虎形山。
幾天前，馬正春打了電話叫朱老大回來。朱老大呢，在電話裏打著哈哈，說剛剛接了一個大工程，一時半會隻怕沒時間回家。
馬正春召集村民開了幾次會，專門討論修路遷墳的事。遷墳戶對修路都表示非常支持，至於遷墳遷到哪裏，怎麼遷，就要看村裏如何對待朱老大。朱老大同意遷到哪裏大家就遷到哪裏，朱老大要求怎樣補償就怎樣補償。
看來，該與朱老大正麵交鋒了。
朱老大算是村裏的土財主，長年住在城裏，平時難得回一次家。他十幾歲學徒做磚工，如今已是縣城小有名氣的房地產老板，在城裏鬧市區購有店麵，家產估計有兩百萬。
路線已定無法改道，墳必須遷走，而且工期催得緊。然而，朱老大不回家，這墳沒法遷。怎麼辦呢？馬正春一籌莫展。
妻子嬌嬌見男人苦悶的樣子，說：“要不，我來跟他說。”
“村裏的事，你摻和什麼！”馬正春不滿地白了妻子一眼，“明天我自己去縣城一趟，我去當麵跟他說。”
嬌嬌不同意：“他這種人見風就是雨，見樹幹就要往上爬。你不理他倒沒事，你去找他，他以為你是求他。不就是個土財主麼，有什麼了不起的。”
嬌嬌撥通了朱老大的電話。
電話那頭聽到是嬌嬌的聲音，半天沒有吱聲。
嬌嬌說：“馬正春現在是虎形村的村長，他讓我告訴你，虎形山要修路，你娘的墳必須遷走。要是超過期限不遷，將作為無主墳處理，用推土機推平。朱老大，你看著辦吧！”還沒等對方回話，嬌嬌就掛了電話。
馬正春聽得瞠目結舌：“你咋能這樣嚇唬人家呢，那是他娘的墳，你知道的。你這麼一說，他朱老大還不要跳八丈高啊……”
“農村的事情就得用農村的法子。我敢肯定，不出三天，他會主動回來找你的。”嬌嬌漲紅著臉，“唉，你們哪，不知道是哪輩子造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