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北方有佳人(1 / 3)

第一章

北方有佳人(一)

她生得十分俊俏,眉眼彎彎,朱紅貝齒,兩片同櫻桃樣誘人的嘴唇。我還記得那時候,她最喜歡杭州出產的瑪瑙項鏈。每至初夏,父親下江南做生意總不忘為她花些心思。她一輩子裏笑得最漂亮的時候,大概便是捧著那一串串珠寶在懷吧。然而我卻不曾想,當年狠狠把我拋棄的這個女人,竟是我的母親。

我的父親,是個長相斯文而不失莊重的英俊男人,他的智慧是我這樣一個芊芊少年所不及的。聽先輩言,父親自小品學兼優,不久便被爺爺安排到藥局做了掌事,在這個現代社會裏,無論我們付出多少,得到的永遠無法等價替換。過去如此,現在依舊。或許我的父親,便是這樣一個為了夢想而不斷予以追逐的人。父親十九歲那年,向來平靜的丁宅來了一位南方遠道而來的進貨商人,跟著進門的還有那老頭兒的女兒-----錦顏。做生意的難免時常要留宿東家,畢竟生意上的事情來日方長。就這樣,錦顏父女二人便暫住在了丁府的四合別院。我近乎覺得那已是一段及其久遠的故事,亦如母親竟是長江以南那片水鄉孕育的女兒,而我所繼承的,不單單再是北國人特有的豪情壯誌,亦不再是一個醫藥企業亙古不變的繼業大統。突然的,我的內心被一種極端的渴望激蕩,在這份莫名其妙的渴望裏,似乎還遊移著一絲深夜五更寒的空洞。南方,對於像我這樣平凡的北方人而言,大抵是一種怎樣的情懷呢?

正聽柳姨說著,丁沐陽的口水便猶如綿綿江水不期而然的已經流到下巴。柳姨是我母親嫁來不久後進門的保姆。與其說是保姆,不如說她是我爾後最親近的人了。關於舊時代的煙雲往事,她似乎更加了解幾分吧。她把我從搖椅上輕輕抱起,輕輕點了一下我高高翹起的鼻頭,親昵的輕喚一聲‘瘋丫頭’。這一逗,便是笑聲肆意整座涼亭,我抬頭望去,透過葡萄藤架看到的卻是無盡蒼穹。沐陽緊了緊身一個機靈像那女人懷裏撲去,影兒映在水裏,一旁遊過的幾條金鯉忙不迭的四散奔逃,好不暢快。

“瞧,連水裏的魚兒都被你這瘋丫頭嚇跑了呢!”柳姨的眼睛生的極美,笑起來都是眉眼彎彎的。這個與我那樣親昵的女人,讓我幾次都親不夠。當然這都盡是小時候的事了。

“柳姨,再說會兒嘛,後來呢,後來爸爸媽媽怎麼樣了?”對於長輩們的事情,我還是很想知道的,就像睡前每個孩子都喜歡聽父母講《安徒生》。我也不外乎例外。然後耳邊傳來的便是柳姨溫柔的話語。雖然丁沐陽不知道怎麼的就已經趴在柳蘭心的懷裏睡著了,而印象,卻像一條被抹去記憶的空磁帶,模糊不全。仿佛我的夢裏,一如既往的飄蕩著江南城外姍姍蘆葦。我乘在一條木船上飄了很久很久,撥開層層水稻與煙葛交織在一起的淩亂,不等我看清夢中水鄉隔岸的燈火,已是翌日晌午,日上三竿了。天空晴好推開窗子遙遙望見梨園滿堂茉莉爭相開放,那香味兒早已趁著風飄了好遠。生日,我本打算同父親一起回市中心挑些女孩子家玩意兒,不想那天正是父親奔赴浙江談商的前一日了。

院子裏鳥兒已經按耐不住疑問香澤的熱切,已經飛來了不少。正興致勃勃的準備捉來兩隻逗樂,遠遠的邊聽到爸爸喊道:

“陽陽,快來。看爸爸帶了什麼?”

在家人眼中,丁沐陽一向是乖巧懂事的孩子,故丁韶華才剛推開房門,女孩便一個機靈撲進那久違的胸膛。那是父親的胸膛,我最好的親人。大抵是對父愛的渴望,自從柳姨那日提了父親年輕時候的事跡,沐陽對父親的崇敬更是得到了進一步的升華。對於一個小小少年,她覺得,父親亦是靈魂。那是丁氏的根,更是一個民族的傳承。雖然她僅僅是一個孩子,一個剛學會瞞衫步履的小女孩。

“爸爸,我要騎大馬,背我下江南”那是我自小最愛的遊戲,但凡父親有時間,每次我便如此央求著。丁沐陽正在一旁得瑟的翻了圈眼珠,人小精辟又在打著小算盤的檔兒,哪隻一雙大手襲來一個踉蹌便被扛上了那厚實的肩頭。一步步鍍向了後院兒。

我們唱著那個時代最流行的歌謠,仿佛這一切依然停留在那日,還在眼前。亦如過去,我篤定歲月裏逝去的故事裏,總會留下亙古不變曆經興衰歲月延綿至今的傳奇。一切的一切,仿佛再度重現了讓我回到幼時那段最美好的時刻。而在重溫舊事的片刻歡愉裏,那種不同以往的緬懷與悲傷,像一把刀,深深插入了心房。隨之而來的不見血肉模糊的背影,彌留下來的則是無盡之際充斥著所有無奈的悲涼之秋,一點點腐蝕著還在塵世中掙紮的黑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