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小涼留在原地,望著步留雲消失的方向,靜靜地出神。
暖風托起他的發絲、衣帶,仿佛情人的手,溫情脈脈、愛意綿綿。
他如泥塑木雕,佇立不動,似已被這柔風所迷醉,醺然不知歸處。
過了很久,他才輕聲說:“小九,我想喝酒。”
在紅紗燈照耀下輕飄飄地走回臥房,一壺酒果然正在等他,沒有兌水的濃烈的梨花白。
無聲地笑笑,執起壺。這個丁九,倒真能體會他此刻的心情。不過,也是,他的事情丁九哪件不清楚?而丁九的,他卻同等份量地一無所知。
小小抿一口酒,一股清冽如冰線由舌至喉到胃滑過,麻辣辣地刺痛。眼睛也辣得有些發熱,更加看不清眼前的景物。
他把一條手臂擱到桌上,頭枕上去。
這樣的好酒,就應該烈烈地喝才對。他從前拚命向裏麵兌水,怕喝醉,還真是白糟蹋了,且矯情。
悶熱的黑暗中,忽然亮光一閃,接著傳來響爆聲,遠遠地還有人群在讚歎。
“焰火開始了。”丁九靜立在窗前,輕聲提醒他。
“你幫我看看,是不是真像他說的,會有我的名字。他還真搞笑!弄得像求婚似的。”區小涼又小小喝一口。
身上燥熱起來,從窗口吹進的是夏夜的熱風,各種混雜的氣味中火藥嗆人的味道尤其明顯。
煙火一定很大,很絢麗。可他,不想看。
他知道無論自己再看多少場煙火,都不會比年夜的那場更加令他難忘。
他扯開領口,讓身上的醺熱發散得更快些。再喝一口酒,辣麻木的唇舌已經品嚐不出酒的香醇,他卻仍是機械地舉壺,飲下。
丁九入迷地看著夜空中那片一波又一波燦爛耀眼的煙花。
此起彼伏的繽紛色彩連綿不絕,本以為已經是極致的美麗,轉眼間又被更美的下一個所取代。火花似泉湧,流滿整個天空。
一個巨大無比的金色禮花在空中忽然炸開,暗藍色的夜空中,“祝冰夜”三個大字赫然出現。包圍著名字的是數十朵各色不斷綻放的小禮花。
那個名字在天空停留很久,不斷變幻著色彩,由紅轉黃,轉白,轉綠,最後紫色的名字慢慢消退,一點點黯淡。
丁九回過頭,凝視那個已經無聲無息醉倒的人。
那人趴在桌上,枕著手臂,呼吸輕微。
酒壺傾翻,殘酒流了一桌。餘瀝沿桌邊滴落,月光中的酒液,流銀閃爍,清冷透明。
關上窗子,也關上外麵的喧鬧和繁雜,丁九的臉平靜若水。
他走到區小涼身邊,輕輕抱起他,安置在床上。
臥室沒有點蠟燭,天窗中投進一束月光,照在區小涼的臉上。
今夜是滿月,月光皎皎,將他的臉塗成銀色。他的眉毛輕蹙,似鎖著無限的哀愁。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上投下濃濃的陰影,使他像仍睜著眼睛。
陽光下紅潤的嘴唇,此時是一種奇異的新紫。線條優美薄薄的雙唇輕合,楚楚動人。
一身白衫似發著微光,包裹著他清瘦纖細的身體,讓他看起來像一隻迷途的小羊,茫然無助。
丁九定定地望著月光下與白天截然不同的這個人,遲遲無法移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