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伯真的……”尹三五沒問下去,凰之意已經說過傅伯死了,再問也是這個結果。

但總是有種無法相信的不真實,她根本不知道他們被食人鯧給追上了。

生命可以脆弱到什麼地步,脆弱到不過一個轉瞬之間,就分割了生死。

要說她有多傷心難過,實在不至於,就像一位朋友離世,你會為此感到壓抑和突然,會悵然,會思念,甚至會希望這隻是一出鬧劇,卻不會哭天搶地。

人情如此,親疏有別。

但有人喪命,才更讓她意識到,那些磨難都真實經曆過,先前會為是否融開冰厽而猶豫,大概是還沒意識到生死一瞬真的不會等你慢慢想辦法,它來得迅疾到你根本反應不過來。

每一個決定,都不能有絲毫的猶豫遲疑。

“小嬌……”

尹三五驀然回神,眼下還沒不算逃出生天呢,哪有那麼多時間去悵然,瞅他一眼,“你臉好花。”

“……”凰之意微微一怔,拈著血糊糊的袖口就去擦,“哪兒?”

看他一張臉被越抹越花,尹三五無奈歎了口氣將他的手給撥開,俯下身,便拿自己的袖子幫他擦拭。

凰之意依舊是仰躺的姿勢,柔軟的布料拭過臉上的血汙,雪絨的睫羽漸漸地微垂,“你……真的很好……”

“我知道啊。”尹三五沒多時就將他臉上的血漬擦拭幹淨,至於他身上的傷,她沒有辦法,眼下也沒有傷藥再能給他敷了。

“好了,你自己躺會兒。”尹三五還挺相信他的複原能力的,一個以要死不活的模樣撐了幾個月還沒死的人,兩個字,就是命硬。

話落,她便又湊去九堇身邊,開始發愁怎麼才能讓他醒過來,這樣就算那座神廟近在咫尺也不敢過去哪。

凰之意眸光驀然冷冽,“你不知道……”

不知道一個怪物如何在母親厭惡的目光下成長,甚至覺得每一道目光都別有用心,都能穿透那些綾羅綢緞,看清他的醜惡。

世上最惡心他的人,卻是他自己,惡心到想一片片割下自己身上的肉,卻又怕疼怕死,這般懦弱膽怯,令自己更惡心了。

十五歲化形之後,那些不該存在的畸形東西整整讓他每夜嘔吐持續了一整年。

當初因為琰的一句話,他活了下來,此刻,或許也是因為身上那縷琰的魂兒,此刻才能被悉心對待。

這一頭,尹三五手裏不停掂著繡花錢袋,看著沉睡般的九堇犯難,火折子沒了,生火是不行了,要不給他把濕衣脫掉?

卻聽凰之意微啞地喚道:“我想喝水……”

尹三五本來沒什麼心情搭理他,但他那雪衣變血衣的樣子實在是慘不忍睹,又把整幅身家都相贈。

何況傅伯的死,讓凰之意這樣強弩之末的堅韌突然具象化了,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他是可能會突然死去的。

她睃巡一圈兒,竟然不遠處還真有個小水窪,周圍生著那種茂盛的黑葉白花,幾乎將它掩藏。

她收好錢袋,吭哧吭哧地跑過去,想摘葉為盞,又擔心這種奇花有什麼毒,思前想後隻能以雙手掬水,又吭哧吭哧跑回來。

手心掬的水就這麼一路從指縫漏了近半,遞到凰之意唇邊。

他一句話不說,就這麼盯了她一會兒,卻又在她快要發火時,適時地撐起身子坐起來,低頭附唇,在她手心裏啜水。

尹三五手心裏的水被他輕嘬起細微的漣漪,撩得手心有點兒癢嗖嗖的,忒想撓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