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隨著雪浪被衝進湖底,尹三五第一時間就趕緊遊向九堇,他已然閉著眼,尤其他根本不會因呼吸而起伏的胸口,此刻看來讓人難以斷定他的情況。
傅伯卻比想象的好許多,習武之人閉氣的能力不在話下,隻是不懂得如何運用好四肢劃水。
傅伯指著湖底,示意尹三五看過去,湖底隱約有光,依稀見光影中立一幢建築,飛簷鬥拱的風格極似凰之意所說的廟宇。
廟宇必定建在一個結界裏,他們現在不一定能遊上岸,但下湖底卻快得多,何況那可能是瀧棽所在,必須得去。
尹三五手臂勒著九堇的脖頸將他帶上往下沉去,傅伯緊隨其後。
凰之意的速度卻慢上許多,似乎因為膝蓋被磕傷過,唇瓣愈發烏紫。
嘩嘩嘩,身後傳來波濤洶湧的聲響,仿佛龐然的水生物在擺動尾巴翻絞,尹三五回頭一瞥,瞳孔倏地縮緊。
烏泱泱的大片黑霧在水中以極快的速度湧來,細看,竟是無數小魚成群結隊而成,獠牙鋸齒,盡是大量的食人鯧。
尹三五在心裏什麼話都罵過一遍了,勾著九堇,奮力地往水底遊,傅伯亦加快速度。
咕嘟咕嘟。
一連串的泡泡飄到傅伯身側,他微微一愣,不由回頭。
凰之意竟已被遊在最前方的一片食人鯧追上,血浮在水中,猶如清水中沁了幾縷朱砂。
水泡便是他因吃痛出聲,無法閉氣而產生的,他眉心緊蹙,唇微微翕動著似乎在求救。
誠然凰之意方才跟他就有了齟齬,但畢竟也不算實質性的對立,何況凰之意的模樣,實在比世間任何一個女子還嬌。
傅伯已年邁,卻仍然是個男人,此情此景,並不是出於所謂的男女之情,而是出於他心底深處那種,男人生來就應該保護女人的觀念。
是以,他看了看帶著九堇往湖底遊的尹三五,確定她的速度應該能逃過這些水底集結的大量凶魚之後,才快速地往凰之意的方向劃去。
水中使劍,阻力難以想象的大,看上去如同被放慢無數幀的鏡頭,傅伯很快就無法對抗靈活敏捷的嗜血小魚,手臂被咬了數口,皮膚撕裂的疼痛讓他幾乎要無法閉氣。
必須趕緊撤離,他趕緊去拉凰之意,手剛伸出去,凰之意亦伸出手,消瘦得愈發纖弱修長的手指,像是水中陡然綻放的一盞隨波飄搖的雪蓮,指尖觸著傅伯的袖袂陡然收緊,倏然將他拉進了食人鯧群之中!
傅伯猛地睜大了眼,渾濁的瞳孔不停震顫,倒影出的景象亦恍惚迷離。
被食人鯧群覆蓋視線之前,他眼前的人,染血的梨白衣裙在水波中飄飄搖搖,霜發玉容,這樣美麗的女子,或者說男子,猶如水中開出的糜花,不可方物,似笑非笑的唇,似一朵妖嬈又殘酷的花,微微啟唇,無聲地說——
阿肆,後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