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寒風蕭瑟,似大雪將至。
凰都城中隻有酒家門口還亮著燈籠,守夜人的更聲連敲了三下,愈發顯得周遭萬籟俱寂。
凰雪微一襲單薄的雪衣走在凰都的陰冷冬夜的大街上,身形顯得極其消瘦,他手裏抱著尹三五,一步步往丞相府走去。
尹三五有許多話想問,可考慮到自己不善鳥語,隻得安安靜靜地躺在他懷中,竟然覺得他懷裏安穩暖和,換做任何一個人突然變成一隻口不能言的鳥都會不安吧,這些日子以來煩躁不耐的心此刻似乎都平靜了下來。
她是冒失了,縱然要離開丞相府也不該是現在,至少要等成人禮過去。
以一隻鳥的模樣四處走動,實在太不安全了,一個不慎,就可能成為別人果腹的菜肴。
但她這次並非毫無收獲,龍血樹下,確實出現了一隻大白鳥,這隻鳥,就是凰雪微。
她忍不住去瞅他腰側的傷,這樣天寒地凍的天氣本不該再往外滲血了,可他不停在夜裏行走,自然是牽動到了傷口,那血還在緩緩得往外沁,浸得那片衣襟血紅。
她記得八哥說過,她成人禮上那名美人十有八九就是他,等她成人那一日,她一定要親口問他,是不是大白鳥。
三個月,她還能等。
丞相府已在前方不遠,凰雪微腳步停下,覺得貿然敲開那門也不妥當,他突然去丞相府也不妥當,何況尹三五這夜色出來估摸也是偷跑出來。
不由想起尹三五看他的眼神,關切的眼神並不讓人動容,但那裏麵有一種真誠,於他來說太少見了,很明亮。
他繞過丞相府的大門,在高牆一側,有一株百年梧桐樹,因寒冷的天氣而掛起的冰淩亮晶晶的十分好看,他低頭,竟看見尹三五在他懷中已睡了過去。
雪突然開始紛落而下,她似乎睡夢中也很警覺,察覺他不再前行便睜開了眼,他徑直將她放下,囑咐,“從這兒回去吧。”
尹三五抬頭看著梧桐樹,隻要飛上樹頭,就可以高空滑行進府,她眼下確實隻能在丞相府安身三月。
她幾下躍上樹頭,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樹下他一身單薄的雪衣,雪白的長發隨著夜風微微拂動,眉宇之間都是一片白。
他亦探究地注視著她,關於他們是一對的傳言早已散遍整個凰都,但兩人之前確實沒有見過,卻總覺得她一直有話要與他說。
嗬出的白氣似在他秀美的臉上氤氳了一層水霧,模糊了精致的輪廓線條,尹三五看了他很久,盡力用心想去將心裏想的說出來,“咕咕……”
他微微一怔,迷茫地看著她,她也被自己發出的鳥叫給打斷了思路,算了,還是再等等,想著,她一扭頭從樹梢躍了下去。
凰雪微卻望著她消失的方向愣了許久,聽她說話仿佛一個不會說話的人努力學著舌開口,那聲音蹩腳仿佛剛出生的小鳥。
從來沒聽說過雀家的二小姐口齒不好,但她方才說,龍血樹……
何意?
“什麼人!”尹三五剛落地,便被十來名守衛圍堵住,其中一名守衛認出了她來,驚叫,“二小姐?”
他們這一陣動靜,本光線微弱的丞相府,陸陸續續亮了起來,率先就看到了還一臉惺忪睡意的雀宇。
他身上還穿著睡覺時著的中衣,外披了一件紫貂,一見著被人包圍起來的尹三五,臉色登時精神過來,“你怎麼在這兒?”
“可憐的孩子,這麼冷的天兒,冷麼?”他走過來,俯身的同時,順帶將身上的紫貂亦脫了下來為她裹上,尹三五在這的時間不長,但雀宇對她極其寵愛她是知曉的。
“老爺,這麼晚了下人們可是見她從外麵飛進來的。”一道尖銳的女聲響起,同樣穿著華貴紫貂的大夫人,她打了個哈欠,繼而雙手在袖下挵在一起,緩緩的步來。
大夫人身後,伴著一名約莫十六歲的少女,一身繡著牡丹的湛藍一群,領口綴了一圈白貂裝飾,襯得一張臉明媚又柔和,她看著尹三五,眼神也掠過一絲驚訝。
尹三五被雀宇抱在手中,他神色不悅地瞥了大夫人一眼,然而大夫人顯然不買這個帳,嘲諷道,“人道足不出戶的雀家二小姐,前些日子私自跑出去被炸成烏鴉就罷了,這才隔了幾日,又徹夜不歸。”
尹三五看了一眼天色,離天亮估摸還有兩三個小時吧,再看過去那大夫人淩厲的臉色又變得悲戚起來,她側過臉看著身後的少女,“真是不同命,清兒要是做出此等出格之事,怕是早就受了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