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文李縣太爺的心情不是很好,一想到處理完這麼多公事累的半死後還要去赴那個假道學的宴,他就一陣不舒服,索性的站了起來,一揚手,拔出掛在牆上的寶劍,一聲龍吟響徹大廳,這柄劍絕非凡品呢。李振文輕撫劍身低聲道:“何日再以汝飲賊項上血!”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緩緩的傳過來,一個容貌端莊頗有些雍容華貴的********走了進來,看見李振文手中的長劍似乎有些吃驚,微微一怔。
李振文輕歎一聲將劍回鞘,掛回牆上,這才朝來人問道:“夫人,劍兒,薇兒都準備妥了麼?”
那夫人點了點頭:“我讓丫頭們替劍兒梳洗已完了,薇兒也已自行準備齊了,剛才田家又譴人來了,這次是連馬車也來了,相公,我們是否這就走?”
李振文一臉不快道:“讓他們等著吧,我還有些公文要處理,怎麼也要一刻時間。”(古時一刻大約15分鍾,一天分成一百刻)
“那我先去看看劍兒他們吧”夫人走到門口又回頭道:“相公今日肝火有些盛了,待會我讓丫頭去買些清茶回來吧!”說罷,這才向外走去。
李振文李大老爺的兒子李劍是個傻子,這是全錢塘縣的人都知道的,很多人都為縣太爺抱著不平呢,這麼好的縣太爺,這麼心善的李夫人竟然就生了這麼個傻兒子,老天實在不公,更加讓人覺得不公的是他們的女兒李薇卻是生的俊俏無比,端莊大方而且據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乃一才貌雙全的好女子,年方十八,提親的人已是快要把李家的門檻踏斷了,但不知什麼原因始終沒有一個能抱得美人歸的。要知道提親的人可是非富即貴啊,有財有勢的多的是,難道沒有一個能讓李老爺看上眼的?這便不免有好事者了,從敗興而歸的提親者那一打聽才知道,理由簡單的很,李家小姐不喜歡,李老爺則說是隻有這麼個女兒,不能委屈了她,她不喜歡他不會強求,眾人想想倒也是,誰讓李劍是個傻子呢,李老爺不得不把女兒當半個兒子養啊!
不過錢塘縣名聲最響的待嫁女魅力到底是無窮的,追求不懈的公子哥那是自然不在少數了,而這幫追求者中最搶眼的則非田家三少爺田仕傑莫屬了。田三少這個名字在錢塘縣那可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三歲識字,五歲斷文,六歲已熟讀《論語》,十三歲文章便已大成,七歲習武,二十歲時手中一柄“吞月”劍在江南武林已是小有名氣了,若說相貌,單憑“賽潘安”這一別號便可窺其一斑了。按理說,這一對郎才女貌真便是天作之合,偏偏田家除了田三少等幾個人外老老少少幾乎個個無惡不作,幹盡了傷天害理的事,而李振文李大老爺又最是剛正不阿,辦了幾個田家人之後,算是把梁子給結下了,故而這田三少便成了最可能卻又最不可能成功的追求者了。
在這件事上田家上下都一致支持,田家老太爺田遠是李振文的授業恩師,如果田三少再能把李小姐給娶回來,這李大老爺再怎麼剛正也總得給田家留幾分薄麵吧。
今天是田老太爺七十壽辰,田家家長田明善親自到李府下了請貼,畢竟是授業恩師,讀書人尊師重道乃是天經地義的,李振文隻能硬著頭皮接貼。對田明善他也是苦無辦法,這老狐狸老奸巨滑,做什麼壞事都不留痕跡,不落一點把柄,即使有小小紕漏也有人頂缸,偏又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臉,竟還找了其他一些鄉紳一起開辦了一個書院,自任山長,可笑的是鬥大的字不識一筐,典型的地痞鄉紳。
李劍靠在牆上,傻傻的按著蔚藍的天空,平日裏無神的眼光中偶爾會閃動著幾分懷念幾分沉思幾分迷惘,小蘭小菊兩個丫頭在竊竊私語著,不時的把手指向他指指,他知道,這兩丫頭天天服侍著自己,有些變化是不可能瞞的過她們的,不過他並不在乎,一點也不在乎,經過了那一瞬間,他覺著自己不會再在乎什麼了。
最初的幾天他幾乎一睡著便會驚醒,他總是夢見自己向著無盡的黑暗摔落,每次驚醒後他就會掐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掐著,他想著到底哪個才是夢,他記得莊周夢蝶的典故,他便在想到底是方強夢見了李劍還是李劍在夢方強,他實在接受不了眼前的現實,他甚至會想自己是不是就是李劍,那奇怪的時代奇怪的大學生方強隻不過是自己白癡的夢,他的腦子翻騰著,混亂而迷失著。
很多天過去了,他漸漸的平靜下來,方強本來就是個勇敢而堅強的人,經曆過死亡隻會讓他變的更加勇敢,他開始正視現實,他開始相信這就是現實,這不是夢,他開始打量起這個身體,對於這個身體他基本還滿意,個子不太高,長相倒還端正,主要部件似乎都比較健康,稍有些肥胖,他很奇怪這麼正常的身體這麼正常的父母怎麼李劍會是個白癡,不過當他後來得知李振文和李夫人是表兄妹的時候他也就釋然了,近親結婚的孩子有個把智障太正常了。
他還是睡不好,有時會笑醒,為死裏逃生,大難不死而喜;有時會哭醒,為無法適應這樣的身份而悲,自己到底是死是活他也沒有答案,他更無法把父母兩個字和眼前的李振文夫婦聯係在一起,眾人也以為他的瘋病又重了,李夫人看著他的時候驚慌而無助的眼神和李振文眼中的沉重使他尷尬而無奈著,他隻能默然著,他甚至偶然的想到,對於李振文夫婦來說,自己似乎是殺了他們兒子的凶手。
兩個小丫頭心裏覺得有些異樣了,以前的傻少爺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沒事就傻笑著和鳥蟲花魚玩,即使犯病的時候也就是大吵大鬧著,可這次似乎不一樣,每天隻是默不作聲的看著天,雖然還是一副傻傻的樣子,但肯定有些不一樣,到底怎麼不一樣,她們卻又說不上,隻是他已經好多天沒洗澡了,每次她們說要幫他洗澡他便會一腳踢翻澡盆,就連今天夫人要她們給他洗澡更衣,她們也隻敢給他洗了臉和手,梳了梳頭,換了件衣服,以前她們還經常會逗他玩,可上次逗他一次,兩道冰冷的眼光差點沒把兩丫頭嚇死,她們甚至會異想天開的想著傻少爺會不會不白癡了啊。
李振文看著傻兒子呆呆的樣子,心中越發的煩悶了,本來怎麼也不會帶著他去赴宴,隻是恩師說是要見見這多年沒見的徒孫不得已罷了,心中卻是又問了一遍問過自己無數遍的問題“自己上輩子做錯了什麼事?”
李夫人瞧在眼裏,暗歎了口氣向兩個丫頭道:“去,把小姐喊出來,時辰差不多了,該走了。“
小蘭應了一聲匆匆的向李小姐的閨房跑去,不一會,李薇李小姐便蓮步婀娜的走了出來,衝著李振文低喊了一聲“爹爹”。
李斟文稍一頷首“夫人,帶著劍兒,我們走吧。”
一家四口上了田家派來接人的馬車,李振文的臉拉的老長,在這小小縣城,田家竟有馬車的確奢侈非常,即使在臨安城不是富貴之家,馬車也是很難見著的,當然他也清楚田家用馬車來接自己不但衝自己也是衝著自己女兒的。隻聽車夫手中鞭子“啪”一聲脆響,馬車開始向前行駛了,遠處的夕陽將馬車的影子拉的好長,此時大約酉時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