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無論發生多麼天崩地裂的事,都傷不到他歐陽玨了。
午休還剩二十分鍾,第一道預備鈴響了,睡得昏天黑地的學生紛紛坐起身,還有的打著哈欠,歐陽玨低頭演算著一模的理綜卷子,下午第一節是物理,邵小雲說她要把一模裏的題仔細講一遍。
今天陽光很好,教室裏泛著暮春獨有的氣息,遠處的青草味,不知哪裏的花香,還有女孩子的潤唇膏的水果香味,以及男孩子從樓下拎著奶茶跑上來,校服衣領裏散發出的一股子汗味兒……各種味道混合在一起,被中午的太陽一蒸騰,更讓人覺得憋悶。
“喂,把窗戶打開吧!”有人說。
坐在窗邊的女生撇撇嘴:“吹得我頭疼,吹病假了你給我補課啊?”
這就是那個“臉大”女生,她又有意無意看了一眼坐在靠門邊的歐陽玨。
“班長都沒發號施令,你這豬精多什麼嘴!”
歐陽玨早感覺到那女生針對他,知道她私下裏說他是個gay,還說他性變態什麼的。
……還好隻是性變態,不是反社會人格。
人站在高處,在人群裏顯得獨特些,總會有些難聽的聲音撲麵而來,歐陽玨沒往心裏去。
他低著頭在草稿紙上計算,距離歐陽玨兩排座位的門口,斜著照進來的陽光忽然被擋住。有人站在教室門口。
歐陽玨沒抬頭,快上課了,來的多半是班主任邵小雲。
與此同時,班上原本嗡嗡的喧嘩聲,也漸漸低下去直至無聲無息。
一個女生小聲問:“那是誰呀?”
歐陽玨抬起頭,無意往門口看了一眼。
就這一眼,他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門口,站著一個身形頎長的男子,身上,穿著一套堪稱“詭異”的橙紅色西服,這種刺目彪悍的顏色,隻有一個地方合適它:夜店。
……而且是有牛郎的那種。
男人剪著利落的短發,神色似笑非笑。似睜非睜的兩隻眼睛,介於灰色和黑色之間,男人的眼角長而且翹,眼神裏帶著點桃花,瞳仁光芒閃爍,像鋪著一層早秋的寒霜。
男人的五官如刻如畫,漂亮是很漂亮,但眉眼裏卻籠著幾分“不好說”,而這“不好說”究竟是涼薄、狠毒亦或單單隻是不在乎,誰也說不清。
男人看上去不超過三十歲,雖然是站在太陽底下,但那暖光仿佛無法接近他的身體,隻能在他周身打旋。
冷。
這是每個人都能從這男人身上所感覺到的氣息,那氣息不太好,如鷹隼之於野兔,讓人不明不白的就想要避開他。
很多人都把目光轉向了歐陽玨,因為這男人的臉,太像他了!
歐陽玨呆呆坐在座位上,他看著那男人,覺得長久以來,那個噩夢裏的妖怪,終於向他露出了獠牙。
總算有人出聲了:“班長……他是你哥嗎?”
這樣的年齡差,隻能是兄弟。
然而那男人聽了,卻微微一笑:“我是阿玨的生父。”
一片嘩然!
歐陽玨猛然驚醒!他跳起來衝了過去!
“你來這兒想幹什麼?!”他的聲音發著抖,想去抓著男人的胳膊,把他從教室門口拉開,但是歐陽玨發現他不敢。
他不敢去碰那個人,連他的衣角都不敢觸摸,像一碰到對方,噩夢就會立即兌現,成為不可改變的實體。
男人笑起來,有種難言的嫵媚之意,眉目繾綣動人,他的聲音非常好聽,像那些著名聲優專門給粉絲錄製的甜蜜夜話,柔得讓人骨頭發酥。可歐陽玨站在他麵前,卻能鮮明地感覺到他周身散發的龐然殺意,像鋪天蓋地的無形毒針,令人窒息。
教室裏傳來那個窗邊女生輕飄飄的冷笑:“年齡差這麼大啊?班長大人的媽媽是不是當年老牛吃嫩草?這算猥褻兒童吧?”
更多的竊竊私語,像充滿惡意的螞蟻在戚戚聚集。
歐陽玨看見那男人眉毛一動,他激靈靈打了個冷戰,慌忙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別!別……動手!別在這兒殺人!”
男人看了歐陽玨一眼,嘴角淺淺一彎,聲音輕輕道:“阿玨,該給教訓的時候,可不能手軟啊!”
他抬起右手,指尖不知何時出現一枚黃豆大小的黑色石子。
男人輕輕屈起手指,歐陽玨聽見,有東西急速劃破空氣,因為速度太快而發出尖銳的聲音:“咻!……”
下一秒,就聽咯吱一聲。
教室的玻璃出現了一條裂縫,旋即,更多的裂紋如蛛網湧現!
哢嚓!大片的玻璃陡然裂開,一片尖銳的碎玻璃,從天而降,直直插入那坐在窗邊女生的脖頸!
慘叫聲!
血噴濺在白牆上,有人跳起來,驚叫的學生被桌椅絆倒,重重摔在地上!
人群混亂成一團!
歐陽玨再顧不得其它,他衝進教室:“別動!別亂動!快!打120!給她止血!都給我站著!別動!”
他最後那一嗓子,又尖又高,仿佛一聲霹靂,終於把滿教室驚慌的人群給按住了。
有男生醒悟,快步衝過來,也有女生摘下紗巾,給那個受傷女生包紮止血。有人失聲叫著“玻璃插得太深!拔不出來了!”也有拿出手機打120的,有叫著要去找老師、找校長的……
混亂雖然混亂,但好在,沒有誰再驚慌失措,胡亂踩踏。很多人望向門口的男子,臉上露出驚懼神色,他們互相看看,隱約感覺剛才的事故和這人有關,但是玻璃是自己碎裂的,男人好好地站在門口,隔了這麼遠,也就是抬了抬手,又不是變魔術,人家什麼都沒幹,怎麼能怪他呢?
邵小雲聽見喊叫,此時也急匆匆趕過來:“到底出了什麼事?!”
歐陽玨見勢不妙,他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快,離開這兒!”
男人沒有抗拒,跟著歐陽玨趁亂離開人群。
歐陽玨快速衝下教學樓,他遠遠躲著上課的人群。
男人沒有奔跑,步履仿佛很輕鬆,但是奇怪得很,他始終不緊不慢地綴在歐陽玨的身後,保持著兩步之遙。
一直跑到操場中間,歐陽玨才停下來,他氣喘籲籲回過身,望著男人。
“你到底是誰?!”他的聲音沙啞,發著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