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了,鹹豬手又不是對你一個,咱們告不成的,班主任不相信我們……”
那嚶嚶的哭聲更淒楚了。
歐陽玨知道她們在說誰,今天上午的體育課,他親眼看見那個混蛋把手伸進班上女孩的校服裙子裏。
“咱們班的男生也沒出息!”另一個女生帶著嗤之以鼻的語氣道,“一個站出來的都沒有!一群廢物!”
“別說了。”第一個女生噓了她一聲,“他們打不過他呀,就算站出來,還不是挨打?”
歐陽玨往女廁那邊走了兩步,又停下。他想了想,轉身走了。
第二天一早,班上傳出“謠言”:鹹豬手的體育老師被人打了,斷了兩根肋骨。
班上的學生高興得像過節,他們紛紛傳說是有家長實在看不下去,出麵揍了那個混蛋,也有說是隔壁高中的體育生回來報仇……
歐陽玨安然坐在颶風一樣喧囂的教室裏,像個不為人知的暴風眼。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個體育老師接到他的挑戰,那一臉的荒謬以及不可置信。
一個十五歲的小崽子,叫著嚷著要“給他點教訓”……還有比這更好笑的嗎?
那個體育老師當然不會把歐陽玨放在心上,論年齡,他比這孩子大一倍還拐彎,論體重,他是這孩子的三倍還有餘,論身高他一米九,這個男娃娃才剛剛一米六,至於論打架,他相信這孩子挨打的經驗會比他充足。
所以,當他被歐陽玨一掌掀翻在地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歐陽玨當然沒他力氣大,這是年齡限製,跨不過去。但是男孩比他想象的要靈活太多。大漢鬆垮肥厚的身軀在歐陽玨靈巧的雙掌之間,像一塊別別扭扭的巨大芝士條,任其揉搓。
歐陽玨沒有“暴打”對方,他用的是巧勁,體育老師攻擊他的力道,被他幾招之內化解,繼而反彈到了自己身上。
體育老師沒有報警,因為當初是男孩子主動要求關掉體育室的監控,他還誤以為可以放心大膽暴揍這臭小子一頓。
一周之後,體育老師帶傷辭職。
抱打不平的事,歐陽玨沒有和任何人說,就連蕭桐都不知道。歐陽玨清楚,無論他的出手理由多麼正義,單單“打斷人家兩根肋骨”這一句話,就會引起蕭桐這個社恐症的嚴重恐慌。
況且,歐陽玨沒覺得有多得意。
他始終懷疑歐陽菲的水平,“稀鬆平常”是歐陽菲自己親口承認的,一個稀鬆平常的娘,手把手教出來的兒子,又能有多厲害呢?
而且歐陽菲留下的那本破破爛爛的練功書上,畫出來的人形圖,經脈各處都有標出來的小黑點。
這就是問題所在:歐陽玨感覺不到自己周身的經脈。
換句話說,他毫無內力——如果這世上真有“內力”這個東西存在的話。
為了解開這疑惑,蕭桐曾經花了大價錢,專門找人疏通渠道,帶著歐陽玨去見了據說省內最優秀的武術指導。對方一見歐陽玨,就大讚他身體素質好,又問他想不想到自己身邊來,往後說不定可以進國家隊。但是等歐陽玨問起內力的問題,對方竟笑了。
“你是金庸古龍的書看多了吧?”
所以,這個世界是沒有所謂的內力的。歐陽玨想,歐陽菲所言的那些,什麼一掌輕拍在對方後心,受傷者能無知無覺地再活一個禮拜,但某天一睡下去就沒起來,家人一檢查才發現,死者全身經脈斷裂……諸如此類的漫天神魔,恐怕得打個折扣了。
就連她的身世,都值得懷疑。
“或許她就是個腦子進水的神經病,高考失敗被家裏趕出來,懷著身孕又被男友拋棄,受打擊太大……”
“歐陽玨!”蕭桐一聲暴喝,“她都不在了,你還要這樣羞辱她嗎!”
歐陽菲是自殺,她再也無法忍受經年無邊的恐懼,和茫茫看不見希望的前方,選擇了在家燒炭。那天歐陽玨也在屋裏,察覺不對的蕭桐撞碎門鎖,把暈在門口的孩子送去了醫院。
歐陽菲卻自此消失,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蕭桐努力尋找了好幾年也沒有結果。
但是歐陽玨卻有個模模糊糊的記憶:母親的屍體在自己的眼前一點點消失。
她那麼害怕那個地方,害怕那群人,但是死後,仍舊不得不回去……
不知道她的魂魄有沒有因為極度的恐懼,破碎於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