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之兄,有一個人你還記得麼?”井遙忽然開口道,“就是我曾經帶去酒吧裏,給你和皇後看的那個男孩子,叫小寶的。”
薑嘯之一怔,他弄不懂井遙怎麼忽然改變話題。
“嗯,記得的。”他點頭道,“聽丁威說,是讀金融的大學生?”
井遙慢慢點了點頭:“認識他的時候,他在讀大一。雖然中間有段時間離開,但我在那邊,前前後後一共呆了三年多。所以到了我真正要走的時候,他就讀到大四了。”
雖然不知道井遙到底要說什麼,但是薑嘯之決定,聽他說完。
“……之前就和他說了,到有必要的時候,平靜分手,也不用再追問個什麼。”井遙說到這兒,頓了一下,“權責自負,我早就和他說了,我隨時都有離開的權利。”
“嗯,然後呢?”
“然後,那次嘯之兄你受傷,我過來看你,也同時去看了他,那一次我就和他說了,可能這是最後一次來見他,往後,不見得再有機會了。”井遙停了停,說,“我沒有告訴他,我是什麼人,我隻說我得走了,那孩子很乖,不要他打聽的事,他決不會去打聽。”
薑嘯之靜靜聽著,沒有插嘴。
“但那一次,他就要求我留下來。他和我說他馬上要畢業了,家裏打算送他出國,可他不想出國,因為不想和我分開,為這事兒他和家裏鬧得很大。”井遙說到這兒,笑了笑,“鬧得有多大呢?他把我和他的事,全都告訴他父母了。結果呢,他母親就找到我這兒來了。”
薑嘯之吃了一驚:“是麼?!”
井遙點了點頭:“那天早上,我在賓館接到他母親的電話,說,想約我出來談一談。”
他說到這兒,微微一笑:“我雖然有點不悅,不過,也還不至於不敢去見他的父母。於是那天下午,我就去赴約了。”
井遙說到這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本來,我已經做好準備要被他母親痛斥,或者糾結一大堆人來找我麻煩,這些我都想過了,也知道該怎麼應付。不過,沒有發生那樣的事,我隻見到了他母親一個人。”
“小寶的母親……不是來罵你的?”薑嘯之不禁問。
井遙搖搖頭:“沒有,很客氣很文雅的婦人,見了我之後,她告訴我,小寶忽然改變主意不肯出國,手續都辦下來了卻要作廢,準備得好好的計劃,也全都擱淺了,現在家裏吵成一團,所以她很想見見我,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讓她兒子變成這樣。”
那麼,這位女性大概沒有太失望吧,薑嘯之默默想,無論是外貌還是談吐,井遙都是那種無可挑剔的男人。
“然後,他母親就問我,有沒有可能留下來。”
薑嘯之呆了呆:“她讓你留下來?”
井遙點點頭:“她說,她和丈夫都不是頑固的死腦筋,就算孩子喜歡的是同性,對他們而言也無所謂,他們對抱孫子什麼的,不是那麼熱望,對外界的看法更不放在心上。所以如果小寶一定要為我改變人生計劃,也不是真的就不可行。隻是,我是否同意留下來。小寶已經告訴了他們,我打算離開了。”
薑嘯之在心裏歎了口氣:“然後?你怎麼說?”
“我說,很抱歉,我必須走。我有我的生活,雖然小寶願意為我改變人生軌跡,可我沒法也為他這麼做。”井遙說到這兒,忽然笑起來,“然後,他母親就問我,什麼條件我才肯留下來。”
“她是說……”
“她說,隻要我肯留下來,和她兒子在一起,她就將她名下的兩家企業給我,資產也全都交給我。”
薑嘯之苦笑起來,原來,再開明再理智的父母,一遇到孩子的事,也同樣會不擇手段。
“所以嘯之兄,你也看出來了,這有多麼可笑:她竟然想拿錢把我買下來。”井遙微微一笑,“兩家企業,再加房產和各項投資,大概有很多吧。換做一般人或許會動心。隻可惜我不是一般人,我沒可能會稀罕那些東西,堂堂大延的禁軍統領,不是拿錢就能買下來的。”
“這麼說,你沒答應她?”
井遙搖搖頭:“沒有。我回絕了。”
薑嘯之輕輕歎了口氣。
“然後那天晚上,我就把此事告訴了小寶,我說,雖然讓他母親失望了,可我沒法答應她。”井遙說,“小寶很傷心。說他不想出國,也不想我走掉,他問我到底怎樣我才肯留下來,隻要他能辦的,他都會去做。”
薑嘯之聽到這兒,心中微微酸楚。
“那天晚上被他這麼一哀求,鬼使神差的,我的心也軟了。”井遙吞了一口酒,然後說,“我就把真相告訴他了。”
薑嘯之嚇了一跳!
“你是說……你把你是什麼人,告訴他了?!”
井遙點點頭:“我不能確定他相信這些,但我說了實話。我把我自己,陛下,嘯之兄,還有蕭錚和皇後的身份,都告訴他了。”
“他相信?!”
井遙又點了點頭:“他相信了,我一說他就相信了,他甚至還說,這幾乎和他之前猜測的一樣。他曾經有過這種奇怪的感覺: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種種跡象都表明,我來自於別的空間。但他又覺得自己這想法太荒誕,所以不敢問我。”
薑嘯之默默聽著,問:“那,後來呢?”
“他問我,既然我不能留下,那能不能把他帶過來,和我一起生活。”
薑嘯之苦笑起來。
井遙也苦笑起來:“我當然沒法答應他,我怎麼可能把他帶過來?這樣一個孩子,帶過來幹什麼?他在這邊怎麼生活?”
或許不止如此吧?薑嘯之忽然想,真要把小寶帶過來,井遙該如何向他解釋他那些妻妾,以及那個原本就養在家中的仆童呢?小寶那種人,不會肯忍受這些的。
“那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一想到天亮了我就得走,倆人從此就斷掉,我就覺得……不甘心。”井遙低頭看著杯中酒,“有那麼一時半刻,我真有種衝動,想和小寶說,我帶他走,往後,照顧他一輩子。”
薑嘯之慢慢喝著自己杯子裏的酒,他覺得美酒微微散發出一種苦澀滋味。
“可是等到天亮,我起身來,又覺得自己在發傻:我這是怎麼了?互不幹涉是早就定下的規矩,我自己給自己定的規矩,我怎麼能把它打破呢?真把他帶過來,他適應不了怎麼辦?他受不了真正的我,怎麼辦?要是過了幾年,我不再愛他了,那又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