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但我沒有說詳細。其實從根本上看,就是肉體屏障消失了,靈魂直接接觸靈魂。”
“所以他心裏所想,你都能看見?”
“不是看見,而是感覺到。”茶虎糾正了他的說法,“所有的一切都是感覺,信息直接進來,不用加以分析——我就成了他。雖然有些東西在他是不言而明,在我卻根本就不懂。”
“例如?”
“戲曲。”茶虎用手指抵住下巴,凝神想了想,“薑嘯之所熟知的那種戲曲,我沒聽過,我平日不大聽戲,對你們那邊的戲曲更是聞所未聞,我隻知道那玩意兒叫青曲,而且看來,薑嘯之覺得它好聽得像仙樂——對了,他不喜歡外文歌,在這位武功侯的耳朵裏,那些歌都像麻雀嘰喳。”
秦子澗好奇:“你怎麼知道他覺得外文歌像麻雀叫?”
“他就是這麼想的:在薑嘯之的潛意識裏,隻要是外文歌,就會配上一大群麻雀飛過稻田的畫麵……”
茶虎說著,忍不住嗤嗤樂了。
“沒想到,這個狄虜還喜歡青曲。”秦子澗看茶虎不懂,又解釋道,“差不多就是你們這邊的昆曲。”
“嗯。我對戲曲沒研究,也不太懂。不過我感覺得出來,他不是僅僅喜歡而已,而是自小耳濡目染,常年在生活中能聽見青曲。”
這話讓秦子澗錯愕,狄人向來對藝術類的東西較為絕緣,耳濡目染什麼的,尤其對一個武將來說,幾乎沒這個可能。
“你怎麼知道他自小對青曲耳濡目染的?”
“因為我在他的心田裏看見了,‘青曲’不光在最表麵那一層有,而且是層層深入的。”茶虎做了個階梯式的手勢,“一直到最深的潛意識——那個部分是幼年、甚至幾個月大的嬰孩時期保留下來的。”
秦子澗感到一陣邏輯的錯亂。
“這種事情,解釋起來確有些困難。”茶虎看出聽者的困惑,他也撓了撓耳垂,“這麼說吧,世子,咱們不妨把一個人的心田看做一個龐大無朋的倉庫。這倉庫是層層疊疊、由淺入深的,每一層,都是一個複雜無邊的世界。”
秦子澗點點頭:“這個我懂:最外頭這一層就是我們的意識層麵,裏麵就是我們的潛意識,並且越往裏麵,貯存的時間就越久,程度就越深。”
“世子說得一點都沒錯。”茶虎道,“所以,如果隻站在最外頭這一層,很多東西我就隻能一知半解,例如那個青曲,我就隻知道,這是青曲而已。隻有當深入到他最裏頭那無數層的潛意識,我才能完全解碼——昨天,我沒能做到這一步。”
秦子澗緩緩點頭:“青曲這東西,也不是一句兩句就能說清的,且不提這個,就你昨天看見的那些,說說不對勁在哪裏。”
“薑嘯之這個人的不對勁,就在於,他的人生,是假的。”
秦子澗愕然萬分!
“這話怎麼說?什麼叫人生是假的?”
“就是這個意思。‘薑嘯之’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這世上,原本就沒有這個人。他給外界的這些信息,全都是虛構。”茶虎說到這兒,又添了一句,“當然,因為我進入的是他的心田,所以這是以他自己的基準來看——也就是說,他覺得自己是假的。”
“什麼叫覺得自己是假的?”秦子澗更糊塗了,“怎麼會有人覺得自己是假的呢?”
茶虎眨眨眼睛:“這也就是我說他有大秘密的緣故,世子請想想看,一個人覺得自己是‘假的’,那會是什麼感覺?”
這一點,秦子澗還真是理解不了,就算是物是人非的如今,他也沒有覺得自己是假的。
“他心裏的這個秘密,可不是一般的事情,和那些一般的秘密不同,例如和同事的妻子偷情啦,瞞著老板在賬目上做手腳盜取幾萬塊公款啦,表麵和朋友說笑但暗地裏恨死對方啦……這些也都是秘密。不過這些秘密,絕大多數不觸及人生的根基,隻是單獨的秘密而已。”茶虎說到這兒,聲音壓低,透著一股神秘感,“薑嘯之的秘密,可不是這一類哦。世子,他整個人生都出了問題!”
“這你是怎麼判斷出來的?!”
“因為他最外頭那一層,全是浮影。”
“……”
“海市蜃樓,您明白麼?全都是那樣的東西:他的家,那座侯爺府是虛虛浮浮的,他身邊的下人是虛虛浮浮的,他來往的朝中友僚,也是虛虛浮浮的,他所處的朝堂,同樣是虛虛浮浮的……就像虛幻的蜃樓,模模糊糊、搖搖晃晃,不辨麵目,而且黯淡無光,活像劣質的水彩畫。最怪的是,這些場景沒有根基,都浮在半空中。哎呀!我從來就沒有在誰的心裏,見過這樣可怕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