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六章(1 / 3)

暴雨就要來了。

是夏季的暴雨,空氣裏浸潤了濕漉漉的水汽,好像被抹上了一層暗綠,以至於視野範圍之內,都變得不夠清晰了。

秦子澗看了看手表,下午三點,他走上陽台,朝遠望去。

這是郊區的一片廢墟,說是廢墟,恐怕不夠準確,如果資金去年按時到位的話,這裏應該樹立起繁華的商業區,然則,眼下卻隻剩下荒郊野外、滿目蒼夷的爛尾樓。

經過一個炎熱的夏季,野草已經長到及膝,蒼白的巨大水泥塊淩亂地堆放在四處,也早被草叢淹沒,人跡撤退的地方,植物總是長得格外凶狠,那樣子仿佛蟄伏的猛獸,時時刻刻想奪回本屬於自己的地盤。

狂風呼嘯而來,秦子澗靜靜望著遠處的野草,它們在風勢裏如同波濤洶湧的海洋,綢緞般起伏不定,形成了一道道昏暗的墨綠色。

茶虎從旁邊的房間轉出來,他看看秦子澗:“世子放心,這兒沒人來的。”

秦子澗搖搖頭,意指自己並不擔心這。他回過身,目光落在茶虎的手上,那是一根高爾夫球杆。

“你的?”秦子澗有點吃驚,因為不管從哪個角度看,茶虎的樣子,都和高爾夫這種運動不搭邊。

茶虎齜牙笑起來,他低頭看看手裏的球杆:“不是我的,是老爺子的。這球杆往後用不著了,本該收起來,可我舍不得,所以專門挑出來做紀念品。”

茶虎說的“老爺子”,是指已經失蹤多日的程卓峰。

茶虎可能比秦子澗大一兩歲,但是整體看上去挺年輕,尤其一雙眼睛,總是含著微笑,他的頭發是茶色的,不知是染的還是天然發色,這一點秦子澗不清楚,不過,“茶虎”這外號,多半就是從他的頭發而來的。

茶虎是程卓峰的人,他有多重身份,程卓峰隱秘的助手之一,也是他事業真正的接班人,同時是黑幫頭目,金融掮客,以及……牛郎。

這最後一個身份,是程菱薇的胡扯,秦子澗問她是否有真憑實據,程菱薇說沒有。

“可是,難道你不覺得他很像牛郎麼?尤其是茶虎笑的時候。”程菱薇說,“那不是普通的微笑,應該說,是職業化的撫慰人心的笑容。”

“所謂的職業化的撫慰人心的笑容,很多職業都會有啊,空少、售樓先生、男護士……這些人也能用微笑撫慰人心,所以,你怎麼能說他是牛郎呢?”

“空少那些職業化的笑容,隻是在表麵,很浮泛的撫慰,不能真正改善你的心情,但是牛郎就可以。不覺得麼?茶虎笑起來,是深入到內心,能真正寬慰你的心情的微笑。”

秦子澗一向都把程菱薇的話視為胡說八道,他可不認為茶虎這樣的人會去做牛郎,但說到深入內心的微笑,秦子澗就不得不讚同了。

很多人都喜歡茶虎,這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感染力,當他笑的時候,你會忍不住盯著他看,而且會覺得心情好極了——恐怕這種能力,正是俱樂部裏金牌牛郎才會具備的吧?

秦子澗以為這是與生俱來的,然而據茶虎自己說,他所有的殺戮技巧,包括這種微笑,全都是程卓峰教給他的。在遇到程卓峰之前,他頂多算隻小鬣狗,在下層社會裏靠天生的胡攪蠻纏和投機心態,混點殘渣剩飯。

是程卓峰在二十年之內,將他訓練成了一頭虎,並且這頭茶色的老虎,隻聽從他一個人的驅使。

秦子澗知道,程卓峰早就武功全廢了,下毒手的就是他的哥哥,也就是萬花塢的掌門。所以這樣一來,他又能教導茶虎一些什麼呢?

“很多東西。比武功更重要的,其實是處世之道。”茶虎笑了一下,“舌頭也能殺人的。要是沒有老爺子,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現在。”

茶虎遇上程卓峰,是機緣巧合,早年他在城裏兜售***,結果無意中撞進了一樁私人恩怨,間接導致了某權勢人物的死亡,茶虎那時候,隻是底層世界的蝦米,人家一個手指頭就能把他碾死。

危急時刻,是程卓峰救了他,事情完結之後,他問茶虎,願不願意跟著他。

茶虎說好,他覺得自己的命是程卓峰救的,什麼時候再交還到老頭子手裏,完全是理所當然。

然後程卓峰就從頭開始,教給他各種東西。

程卓峰教了茶虎很多很多,甚至包括他已經無法再親身實踐的武林功夫。其實二十年前,程卓峰就已經是道上的風雲人物了,在茶虎麵前,他絕對是個資曆深厚的好老師。

茶虎也是這麼一點點深入到地下社會的,之前他想進去而不得,隻能在周邊賣賣***,拉拉皮條。

但是程菱薇總懷疑,少年時代的茶虎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她經常將其描繪成一個“美好天真、動人而靈巧的侍童,桃花瓣一樣溫香的臉頰,弱不禁風的身軀,再也沒有的純潔靈魂”。她說,非此不能證明“每個壞人都有一段惹人憐愛的過去”。

然而秦子澗既不覺得茶虎“壞”,也不覺得他有什麼惹人憐愛的過去。他覺得茶虎和他一樣,目前處在食物鏈的頂端位置,這種狀況,並不能用好和壞來幹脆界定。

這次是茶虎主動聯係他的,他說,有事相求。起初秦子澗還以為是程菱薇拜托他來找自己,茶虎卻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