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情景讓厲婷婷啼笑皆非,這兒,隻有她知道,遊迅根本就不是什麼“寵物小狗”。
明禎十九年,越州知州商弘家的一場血腥家變,就是遊迅一手翻出的真相。
越州從南越國被吞並之後,連同海州,一起被歸在了大齊的版圖之內,後來宗恪滅了舊齊,它也在大延的管轄範圍。但是越州知州不是宗恪任命的官員,而是沿襲了舊齊的製度、由當地土司商家世襲。
商弘當年,年老致仕,打算上書宗恪,奏請其子繼承知州之位。然而商弘有個異母弟弟,當時在越州做守備都指揮使,他密謀奪位,假托征兵,把州府外圍重兵包圍了個水泄不通,又悄悄帶了經過化妝的人潛入府衙,殺掉了長兄和侄兒,把屍體藏在後院地下。
商弘父子突然失蹤,他那個凶手弟弟貓哭耗子好一陣,又上書天子,請以自己的兒子承襲越州土官知州。
宗恪覺得這事兒有蹊蹺,很多地方不合常理,但一來越州千裏之遙,山高皇帝遠,真相撲朔迷離,二來,朝廷的傳統是讓越州“土官自治”,天子少有插手,所以這次,也不好大肆叫人去查案,最後宗恪讓薑嘯之“自己掂量著辦”。
薑嘯之就把遊迅叫去,囑咐了一番,叫他一個人帶著一隊緹騎去越州。
那是遊迅第一次離京獨自承擔任務,他到了越州,沒有立即開始調查,卻成日遊山玩水,探訪越州名產,帶著他那幫差不多年齡的兄弟們滿世界玩,越是險要的風景他越是要去,還不要人陪著。當地官員看京師派下來這麼個年輕孩子,都不把他當回事,隻是表麵上逢迎,捧著他玩樂。
然而私下裏,遊迅卻帶著他的“班底”親自在底下查案子,從死者忠誠的老仆到存有疑惑的副總兵,遊迅一一問到,等線索收得差不多了,他這才去吃凶手的接風洗塵宴。
席間主客談笑怡怡,酒過三巡,遊迅就笑眯眯問凶手,當時為何突然要征兵。凶手惶恐地說,是因為著名的流寇茅三又在周邊活動,騷擾百姓,當初自己才急令征兵,準備應對。而且他覺得兄長的死,就與茅三有關,自己為此大力剿匪,打了一場硬仗,已經有所斬獲。
“真的是茅三?!”遊迅故作驚訝道,“我聽說,那是個頂頂厲害的剪徑大盜,功夫了得啊!商總兵你當時沒有受傷吧?”
“沒有沒有!”凶手得意極了,“不瞞遊大人,那次下官與茅三狹路相逢,狠狠砍了他一刀!他負傷逃走,如今已經沒有蹤跡,恐怕早已傷重不治……”
“商總兵果然勇猛過人!”遊迅讚道,“這麼說,確是茅三,總兵大人絕對沒弄錯?”
“沒錯!絕對是茅三!”
遊迅聽他說到這兒,點了點頭,忽然笑眯眯從桌底摸出一個風幹的人頭,擺在桌上。
凶手被那神情猙獰的人頭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這是茅三的人頭,據說,他死在匪幫的內部火並裏,”遊迅像孩子愛惜玩具一樣,用手摩挲著那首級的光腦殼,一麵笑眯眯道,“仵作說,人已經死了半年以上——敢問商大人,既然已經死了半年以上,那麼四個月前,茅三又是如何‘騷擾百姓、劫掠人家’的?您又是如何在四個月前,砍了他一刀的呢?”
凶手的臉都白了!
“這一定不是茅三!”他尖叫,“這是他人拿別人的屍首蒙蔽大人!大人!大人您要明察啊!”
“是麼?”遊迅點了點頭,“嗯,也許吧,我沒見過茅三,見過他的是總兵大人您,而且您說您近距離傷了他?”
“對!”凶手還想強辯,“當初下官分明看見,他被下官那一刀砍傷!”
“真的?!他與大人狹路相逢,短兵相接,然後被大人一刀砍落馬下,逃得迅疾如飛?”
“對!對!逃得迅疾如飛!”
遊迅哈哈大笑!
“商大人,難道你竟不知?茅三在越州道上,人送外號茅瘸子,因他左腳天生畸形,此人善騎射,但是光掄起腳丫跑,一個跛子,他是怎麼能‘迅疾如飛’呢?”
凶手坐在地上,再也說不出話來。
遊迅蹲下身來,湊近凶手,笑得更加天真可愛:“商大人,您那天拿刀砍的,恐怕不是大盜茅三吧?”
十天之後,凶手被棄市,監斬官員便是遊迅。
這掌故,厲婷婷本來不知道,遊迅辦越州商家命案時,她已經離開大延了。這是上個月在廚房閑聊時,裴峻告訴她的。裴峻說完還加了一句點評,他說遊迅實在太壞了,自己要是那個凶手,沒被他嚇死,也得被他氣死。錦衣衛們都知道,遊迅最擅長“扮豬吃老虎”,那張掛著淚珠的娃娃臉,騙死人不償命。
……厲婷婷從來就明白,薑嘯之不需要天真的小鹿斑比,錦衣衛裏,被宮中封交的頭號大板杖斃的官員何止一兩個?身為錦衣衛千戶,遊迅不可能兩手雪白。
但是現在,這年輕人卻坐在一群人中間有說有笑,搖頭晃腦,可愛得像隻寵物狗。
他還是那副笑眯眯的臉。
“你表弟活像兒童樂園的超級明星。”一個同事帶著羨慕說,“要是我有這麼個表弟,一定好好寵著,讓他一直這麼可愛,永遠都別長大才好。”
厲婷婷苦笑起來,她伸出手去,摸了摸遊迅毛茸茸的腦袋瓜。
“可不是麼。”(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