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2 / 3)

他不知道該恨誰,他甚至都不知道該不該恨宗恪。

薑嘯之沒有恨過宗恪,從一開始教小啞巴說話,他對這個比他小幾歲的男孩就有好感,再說,凝琬入宮也不是他想的,薑嘯之聽說了,嬪妃的事情都是太後在做主,宗恪根本插不了嘴。

那麼,他該恨周朝宗麼?

他為什麼要恨養父呢?就因為養父沒把女兒嫁給他?就因為養父把他從陋巷裏撿回家,給他吃的給他穿的、教他念書習武,把他撫養成人,卻沒把女兒嫁給他?……

薑嘯之覺得自己快瘋了,他覺得自己是最理虧的那個,同時,他又是最憋屈的那一個。

凝琬的宮廷生活並不幸福,這一點,薑嘯之從養母進宮探望女兒之後,回來的歎息中就能判斷出來。

他當然知道這是為什麼,凝琬不愛宗恪,宗恪恐怕也不愛凝琬,這是兩隻強扭在一起的瓜。

薑嘯之不止一次悔恨過,他痛恨自己,為什麼不在那個月圓之夜,帶著凝琬逃出周家?為什麼要眼睜睜看著養父把她送入宮裏?

可是他知道,他幹不出那樣的事。那不光是毀了他自己,也是毀了凝琬。

然而如今這樣子,就不算是毀掉她麼?

……

曾經一度,薑嘯之很想去質問宗恪,就算是作為宗恪的妻舅,他也有權力這麼問,問他為什麼不能對自己的妹妹更好一點。是的,他不愛凝琬,可是又何妨不能對她更好一些?

或者,他為什麼不能試著去愛她呢?凝琬明明是那樣一個美好的姑娘……

但是沒多久,薑嘯之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自己也成親了。

至此,他終於明白,某些事情是怎麼都改不了的,他沒法強迫宗恪去愛自己的妹妹,就像沒人能使他去愛自己的妻子芸娘,他對芸娘再好,那也無濟於事,反倒隻會增加她的痛苦。

再後來,大延定都華胤,宗恪冊封了新皇後,後宮因此起了新的波瀾。一年之後,在祭祀的典禮上,當薑嘯之看見宗恪望向元縈玉的神情時,他便更加明白,某些大錯已被鑄成,再也無法更改。

原來,他們全都是犧牲品,而且犧牲得莫名其妙——就像一場拙劣的春晚。

窗外的鞭炮聲開始稀疏,薑嘯之回過神來,他這才發覺,酒瓶裏的紅酒已所剩不多了。

事到如今,他覺得自己已經習慣這荒謬的人生了,也已經放棄了年少時那熱切的渴望。他已經足夠成熟,成熟的可以拋下小小的奢望,漠然麵對他無法改變的現實,還有他絕無可能再得到的凝琬。

是的,他是不幸的。然而就像之前他親口勸厲婷婷的那些話:誰又得到了幸福呢?他沒有,凝琬沒有,宗恪沒有,厲婷婷和秦子澗,也沒有。

這是個無人幸福的世界,始作俑者,正是他們自己。

放下酒杯,男人用手捂住臉,把身體埋在沙發裏,薑嘯之忽然覺得無比淒涼。

在異世界的這個除夕之夜,他竟找不到一隻可供安慰的溫暖的手。

整個春節,無聲無息從這兩個人身邊滑過,他們沒有親友要去拜訪,更沒有客人上門。每天,薑嘯之隻是看小說,或者把宗恒給他的一些法律書拿來研究,厲婷婷則關在房間裏畫畫,薑嘯之不知道她畫了什麼,隻是偶爾清晨,他去廚房做早餐時,會看見厲婷婷臉色蒼白地下樓來,疲倦不堪地煮著咖啡。

薑嘯之不會問她昨晚畫了多久,他們已經學會了彼此保持界限,不幹涉對方的事,尤其是此刻家裏隻有他們倆。

他們甚至連交談都沒有幾次,僅有的幾次談話,也都是“番茄醬沒了”、“我下午去超市買”、“電費單子到了,我先墊付了吧”這之類的……聽起來,真像兩個已經離婚、卻不得不住在一起的夫婦。

初七那天,厲婷婷去上班,但是薑嘯之沒去警局,宗恒還未回來,他覺得這種情況下自己還是繼續在家裏呆著吧。大過年的,警局眼下應該不缺人手,他跑過去,隻會自投羅網被局長拉去打牌。

薑嘯之對麻將,始終熱情不大。

下午三點多,他接到厲婷婷的電話,說想拜托他一件事。

“單位發了兩桶油一袋米。”她歎口氣說,“物流出了點問題,節前不發節後發,就當元宵節的過節費了。遊迅剛買了那麼多米和油,你們也吃不完,所以我想把這些送去我媽那邊。”